蒙蒙春雾逐渐散开,黎明来到了沧浪岛。
太湖烟水洗涤了船家们的愁虑,他们在船上唱歌,在船上讨生活,青春和岁月在碧波中平静地过去!只有太湖水依然常青。
在岸边垂钓的龙湖,彷佛听见了遥远的渔歌清唱,胸中不免感触,叹息了一声。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六年过去了。不知怎地人下天他特别怀念沙紫光,自从六年前一别,她彷佛由这世间消失了,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时间冲淡了他的记忆,很久不曾去想她,今朝感触这么多,自然事出有因。
还不是为了葯儿!接连三次“钓夫”失败,锻羽而归上,这万一“外销”不成,落得只好“内销”到时候他岂不毁了!
“天上的各路神明,救救我吧!救世主啊!你何时才出现?”
别怪龙湖如此诋毁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任何男人在秦葯儿的淫威下能够生存十年,实在是了不起,值得鼓掌喝釆。
十六岁的少女不该是温柔多情,对人生充满憧憬的吗?龙湖对着天空发愣,他想着与葯儿相处十年,他是不是未曾尽到兄长的责任,总是怕她烦、怕她闹,干脆一味让着她,致使她没规过要“改邪归正?”
他突然无意识地笑起来,明白了此时此刻为何特别怀念起沙紫光,只因沙紫光是他莫名其妙当了秦葯儿的师兄之前所结识的最后一位令他爱慕的姑娘,在她之后,他虽然又认识了不少青楼女子,但只要秦葯儿一天是他师妹,她就有法子闹点事情左右他的情绪。这么一比较,善解人意的沙紫光愈发令人怀念了。
提着两尾鱼,踏着石子路走回去,清晨的空气似乎带点甜味,使人神清气爽。
蓦然他停下脚步,打量不远处的一名男子。
“这人是干什么的?一会儿大摇大摆的四处走动,一会儿又鬼鬼祟祟的想接近草堂,诡异透了。”他眨了眨那双显得灵动无比的黑眼睛,摸了摸新长出的胡碴子,唇角扯出一抹笑意,竟带着几分秦葯儿式的顽皮邪气谁说不会近墨者黑?摸上前去,猛地朝他后肩重拍了一下。“喂!”
“哇啊!”那人像只草蜢似的蹦跳了起来,又蹦地转过身来,弹性之好教人大开眼界。“你你做什么?”
“你问我?呵,有意思。”龙湖提起鱼在他面前晃两下。“我是钓鱼的,你又是干什么的?”
“钓鱼的!”那人惊惶未定的上下打量他几眼,确实不像金马玉堂的贵公子,于是一颗心安了点,想起自己目前的身分,不自禁地把架子摆了出来。“我是干什么的,你管得着吗?”尖鼻子朝上一扬。“你可知我是谁?”
“正想请教。”
“我是秦朗。”
“情郎?谁的情郎?”龙湖故做正经。
“姓秦名朗。”他瞪了这呆子一眼。“喂,你既在沧浪岛上住,总该听过神医秦守虚的大名吧?”
“很抱歉,我只是来玩的”
“什么!你竟不认得秦神医?”秦朗一脸“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俗人”的表情看着龙湖。“秦神医在江南一带可说是家喻户晓的大人物,而我,正是秦神医的亲侄儿,也是他的衣钵传人。”知道我是谁了吧,不快向“名人”行最敬礼!
这不是孔夫子门前卖论语,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龙湖笑得肚肠快打结了,但是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这样吧,你带我去见一见秦神医,开开眼界。”
“神医是每个人都见得着的吗?去,去,去!别来烦我。”
龙湖摸了摸鼻子,走到两丈外的树下坐着,奇怪这人冒充师父的侄儿想干什么?显然他是特地来观察知鱼湾的地理环境,好方便日后招摇撞骗。该去拆穿他吗?师父陪同小师叔回乡扫墓,这里暂时由他做主。
“我看他也不像坏人,只是好吹牛皮。”
在他举棋不定时,秦朗突然走到他面前来。
“喂,卖鱼的。”
“我不是卖鱼,我是钓鱼。”
“还不是一样。”秦朗微显不耐烦。“你想不想赚外快?”
“多少?”他露出垂涎的表情。
对方比出一根手指头。
“一百两?”
“妈的,你欠揍啊!你钓一辈子的鱼也积不下一百两,存心开本少爷玩笑,皮在痒了是不是?”秦朗骂人挺顺口溜,跟秦葯儿那张毒嘴有得较量,搞不好真是亲戚也说不定。“一两,干不干?”
“你的一两有天那么大吗?”
“一两耶,够你全家老少吃用十天了。”
龙湖忍不住低头瞧瞧自己。我看起来像穷人吗?倒有几分像。这次没带行李来,身上穿的是好几年前留在师父家的旧衫裤,连长袍都没加一件,确实不似体面人。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怪不得“狗”眼看人低。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你假装病人,去敲前头那间草堂的门。”
“假装病人?难道前面就是秦神医的家”
“不是,不是。我怎可能叫你去敲自家门?那是我叔父的死对头住的地方,对方也有一个女儿,他若是不在,他女儿会来开门奇怪,你问这么多干嘛?这个钱你到底赚不赚?”
“有钱不赚是傻瓜。”
龙湖拿过一两银子,心中已有主意。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摸到屋后的厨房,在秦朗看来,这个笨蛋是走错门了。
穿过厨房,走后门进入葯堂,掀开布帘,便是草堂的正厅。
“葯儿,你进来。”
“嘻,师兄走后门,倒是怪事一件。”
“怪事在外头呢!”龙湖朝她嘀嘀咕咕一阵。“他的目的八成是想看清你的容貌。”
秦葯儿哈哈大笑,等笑够了,那双贼溜贼溜的精灵大眼转了一转,俏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当场拆穿他,不是太无趣,也太便宜他了吗?师兄,咱们不如这么办”她说出她的计划,龙湖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了。
他转身从后门溜出去。胡闹也罢,整人也罢!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回家,因为堂上双亲逼他非得在今年内完婚不可。
秦朗终于等到他摸着脑袋的走向草堂正门,举手拍了两下。不一会儿,一位长相十分清秀的少女出来和他交谈数语,龙湖带着失望的表情走向他。
“她说她爹出诊去了。”
秦朗点点头,他早探知秦守虚不在岛上。“传闻他女儿美若天仙,一见也不过如此,想是受过他恩惠的人感激之余的奉承话。”他心中不免有点失望,不再理会龙湖,转身走了。
秦葯儿这才现身,师兄妹两人尾随秦朗身后。
他上船,他们也跟在一堆人身后坐船离岛。
“就是前头戴文士巾的那一个?”龙湖道是,秦葯儿隔着七、八颗人头审视秦朗。“瞧他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看不出居然是个骗子。”
“就是这种人才适合当骗子。换了个外貌凶恶,或是一脸贼相的痞子,教人一见便产生戒心,能骗得了谁?只有去骗鬼了。”
“有道理。这么说来,我也很适合当骗子。”
“什么叫没有自知之明,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龙湖看天看水,就是不看她,嘴里径说风凉话:“也不知是谁,只要她眼珠子一转,就有一个整人计划新出炉。”
“咦,是谁呀?怎么我从没听说过?”
要装傻吗?谁不会。
龙湖古怪的看着她。“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你孤陋寡闻。不过,她有一个外号挺响亮的,想知道吗?”
“洗耳恭听。”
“‘小曹操’秦要命。”
“嘻嘻,还是没听说过。”她硬是扮纯真无辜状,皮到底了。“不过,她既然与我同宗,有本事闯出这样响亮的名号,我亦感觉与有荣焉。”
龙湖翻了一个白眼,喃喃道:“脸皮有够厚。”
“说的好,那个厚脸皮、死不要脸的家伙,竟敢冒充是我爹的侄儿,不等于占我便宜,要我叫一声堂哥吗?”秦葯儿依然笑靥如花,四两拨千金的转了话题。“秦家人没有不识水性的,一试便知真假。师兄,你使一招‘隔空打牛’送他下水吧!”
“太危险了。”
“死不了啦!媚雪姐姐在水中不知漂流多久不也没死。”
“那是她福大命大。”
“爹说我是海龙王的女儿转世的,水性之好,生平不曾遇到对手,有我这位高手在,水鬼想勾他的魂还得问我同不同意哩!”
龙湖只好试一试,至少他出手有分寸。这时不少乘客都到下面的舱房休息,人少了些,突然,秦葯儿大叫一声:“有人落水啦!”所有人的目光一转,龙湖趁这一剎那立即出手,秦朗飞身跌出船外,扑通掉下水,人人七嘴八舌叫着:“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谁也没去注意这中间的把戏。
“师妹,快下去救人。”
“糟了,我突然想到忘了带行李,这一落水浑身湿淋淋,衣物贴在身上,多羞人!”她噘起小嘴看着师兄,龙湖只好认命的下水去。
秦葯儿呢,站在船边加油打气,向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炫耀师兄“舍身救人”的伟大情操。
不多时,龙湖果然把人救上来,赢得热烈的掌声,其中拍得最起劲的要属秦葯儿了。
秦朗被救醒后,自有人把他抬进舱房歇着。
葯儿乖觉的向船家要个火盆,让龙湖烤干衣服。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你成了英雄还不好?”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劝你别再做了。”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房啦,师兄?麻烦你老人家重新回想一下,这从头到尾是谁出手动脚的?”
龙湖呆了一呆。该死,又上了她的当!
他愀然失色。“我更正:你确实很适合当骗子。”
“那也得有呆子肯上当才行呀!”
“对!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龙湖的脸色很难看,秦葯儿心知做得过火了,连忙装出一副忏悔状,委靡不振的说:“若是我记得带行李出来,也不必麻烦你了,还得被你骂。好嘛,你真那么不甘心的话,我也跳下水好了。”说着走到船边,回首叫着:“我要下水啰!”
“请便。”
他居然无动于衷,冷眼看穿她只是在表演。
“我真的会跳下去哦!”“要跳就快一点。”他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好个冷酷无情的师兄!秦葯儿睁大眼瞪着他的后脑勺,气得两手扠腰。他算准了她不会跳水,好,她就跳给他看。
“记得把火盆升旺一点。”
“好,我等你。”他还是不相信她肯吃亏。
她一个鹞子翻身,漂亮的下水游起来,直到她露出水面,朝上高喊:“喂师兄,在水里很舒服哪,你要不要也下来玩一玩?”
龙湖惊跳起来,朝下看,骂道:“傻瓜!你真下水啊!赶紧上来。”
她高歌:“我是一尾美人鱼,在水底悠游嬉戏”连头也埋进水里面。
“该死的!她能不能一天不给我找麻烦?”
他火大的把所有人全赶到下面的舱房。“谁要是敢偷看我师妹的身子,我就挖出他两颗眼珠子!”
“你自个儿呢?”一人嘴里咕哝,脑袋已缩了进去。
把火盆升得旺旺的,坐在一旁苦恼,他真不知该拿葯儿怎么办?
她任性妄为,行事不按牌理出牌,怎么为人妻、为人媳?今天有他为她撑腰、护航,由得她笑傲江南,一旦嫁了人,即使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帮不了她阿!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一名师兄?
唯一可堪告慰的是,最后吃亏的人铁定不是她。
就不知哪个八宇特别差的倒霉男人,活该受她一辈子的罪?
“反正不是我就对了。”他舒眉咧嘴笑了。
又过了一刻钟,秦葯儿才沿绳爬上船,龙湖瞧得呆住了。
她浑身湿透,衣服全黏在身上,显得曲线毕露,凹凸有致的充满诱惑力。龙湖忽然感觉呼吸急促,心怦怦地跳着,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内心尴尬得要命,有几分羞恼的斥道:“你该死的还不快过来把衣服烤干!”
她朝他扮了一个大鬼脸,经过他身后时,甩了一下头发,弄得他一肩湿。
龙湖懒得跟她计较,走到一旁,有必要重新理清思绪。
想想过去八、九个月,他一直努力想把她嫁出去,那是她年龄到了,可是私心里,他仍然当她是十年前那个刁钻顽皮成性的小女孩,不曾以男性欣赏女性的目光看待她,甚至不曾认真想过她会长大。
因为太亲近,反而产生盲点?
回身凝望她的背影,他心中产生疑惑:“彷佛才不久前,她仍是我抱在怀里的小女娃,何时长成大姑娘了?那个每天一觉醒来就跑来抱住我大腿的小女孩又跑到哪儿去了?”
他一时心乱如麻,在甲板上疾走,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秦葯儿终于注意到他的失常“师兄,你是不是太久没活动筋骨了?要活动也别在船上练脚力,万一踩穿了船板,大伙儿全给你陪葬了。”
她一开口就是没好话,真是乌鸦嘴。不过,龙湖却因此正常起来,葯儿就是葯儿,活到百儿八十也还是秦葯儿!
“难得你也有怕的时候?”
“笑话!我有游回沧浪岛的能耐,别人有吗?”
“哟,天要下红雨了吗?秦要命竟然替别人着想?”龙湖坐回她身旁,摸摸她的额头。“你一定在湖里泡太久,发烧了。”
她的反应是拿下他的手,塞进嘴里当鸡腿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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