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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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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珊松弛之余,也有点惆怅。

    她到之珩家休息。

    之珩本来连佣人已经一家五口,现在添了她与母亲,更加挤逼。

    之珩说:“不怕,我很少在家。”

    之珊说:“我回自己家去。”

    之珩说:“那是血案现场,我已代你赔了订洋退租。”

    她们的母亲说:“之珊,你与我一起走。”

    之珊头晕,倒在外甥小小床上,干脆睡觉。

    不醒来有不醒来的好处,世上多一个少一个人有甚么分别,亲友伤痛之余,一定会节哀顺变,渐渐习惯,她可以逃避多少责任。

    王晶晶也那样想吗。

    所有无故失踪的人都那样想吗。

    撇下一切,躲到外国,重头开始,故土事与人,再也与她无关。

    之珊坠入梦乡。

    耳畔有小外甥追逐嬉笑声,她竟没有再做噩梦。

    孩子们天使般笑声可以驱魔。

    直至母亲轻轻叫她:“之珊,元忠找你。”

    之珊睁开眼睛。

    “他在客厅等了你有大半个钟头了。”

    “有重要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同他说,你会跟我到北美居住一段时间,他反应有点奇怪,别转面孔,像一个孩子做错事般。”

    之珊起床洗脸。

    “他如果有意思,可以一起过来进修。”

    “他在公司有得发挥。”

    “人人都留恋杨子,你说奇不奇怪。”

    之珊更衣“爸做了一件成功的事:杨子上下没有隔膜。”

    她推门出去,看见周元忠与孩子们下棋。

    “元忠。”她唤他。

    “醒来了,请过来这边。”

    他取出一架小小座台录音机,一看就知道是件精密仪器,他替之珊戴好耳机。

    “之珊,小心听。”

    之珊点点头。

    录音一开头,是电话讯号,随即接通,一把动听的男声说:“我们是协和化粧品代理公司,找刘雅雯小姐。”

    对方说:“我是,有甚么事?”

    “刘小姐,恭喜你,你中了奖,本公司将送出礼品篮给你,一共三十件礼物。”

    “我没有参加抽奖呀。”

    “一定有人替你代填参加表格,请问你甚么时候在家?”

    “呃,我每天都在家。”

    “明天上午十时送来方便吗?”

    “好,我在家等你们。”

    “再见。”

    电话挂断。

    之珊除下耳机。

    她摇摇头“这不是王晶晶,我对她的声音很熟,再说,电话中女声居然为一只化粧品礼物篮兴奋,晶晶不是那样简单的人。”

    周元忠说:“水牛城电话簿内有三个刘雅雯,我那朋友细心,逐把声音录下,你辨认一下。”

    “元忠,我不想再追查下去。”

    “之珊,他已经录了音,你不妨听一听。”

    之珊只得点头。

    整件事由她发起,也应该由她结束。

    第二个电话接通。

    “恭喜你,刘雅雯小姐,你中下头奖,奖品是一部汽车。”

    “我不是雅雯,我去叫她。”

    片刻另一把声音传来“你是谁,代表哪间公司,送出甚么车于?”

    “”“喂,喂,我并没有参加抽奖,你们是真是假,我知道了,是波比吧,你开甚么玩笑,波比,你不挂线,我即时报警。”

    之珊摇头“这个刘雅雯最多只有十五岁。”

    好比大海捞针。

    “最后一把声音。”

    电话接通“找刘雅雯小姐。”

    “雅雯,找你。”

    “谁?”

    之珊一怔,抬起头来。

    “不知道。”

    这个刘雅雯似乎极度小心“问一问是谁。”

    那男子问:“谁找刘雅雯?”

    “市立图书馆,刘小姐借书未还。”

    之珊听到这里,不禁微笑,花样真多。

    刘雅雯接过电话“是哪几本书?”

    “史丹倍克的愤怒葡萄及伊甸园东。”

    “我没有借过那两本书,你们弄错了。”

    “是砵本街束十二号的刘雅雯?”

    “地址不错,书名不对,亦未到期。”

    “我们查过电脑记录再打来。”

    电话中断。

    之珊说:“第三个电话让我再听一次。”

    录音重播了一次。

    元忠问:“像不像?”

    “那声谁最像,后来她似乎故意压低声线,又不大像了。”

    “我的朋友去过砵本街十二号,这是电传照片。”

    一座小小北美洲典型独立洋房,外型普通,一点也没有特别之处。

    之珊留下照片。

    “这是十二号的刘雅雯。”

    一个女子站在车边,穿宽身裙。

    照片相当清晰,但之珊仍不肯定那是否王晶晶。

    之珊问:“会不会是大家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即使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

    “你是她朋友,由你带她进杨子,你一定认得她,两张照片有许多相同之处。”

    “我认不出来。”

    元忠叹口气,叉着腰,不出声。

    “在杨子工作可顺利?”

    “之珩十分支持,人力物力都绝不吝啬,行动又毋需任何人批核,事半功倍。”

    “那多好。”

    “同事间又彼此尊重,我很喜欢那工作环境。”

    “那么,好好做下去。”

    “之珊,你去加国小住?”

    “我去养伤。”

    他走近蹲下,之珊想伸手扫他头发,又缩回手。

    “那日我没能保护你,足以使我内疚一生。”

    “别放在心上。”

    “你仍有噩梦?”

    “你也会做梦,醒来还不是忘得一乾二净。”

    “祝福你,之珊。”

    “你也是。”

    就这样,他俩正式分手。

    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吗,连之珊也怀疑起来。

    之珊唏嘘。

    元忠静静离去。

    之珩自房间出来,称赞道:“他是个好帮手:聪明、敏捷,却又沉实,真正难得,我开始明白你为甚么喜欢他。”

    她们母亲说的却是别的事:“之珊,甚么都不必带,那边甚么部有,貂皮、丝棉、羽绒价廉物美。”

    之珊沉默。

    之珩问:“你不认识照片中人?”

    之珊摇摇头。

    之珩说:“多少人叫刘雅雯,多少人的电话不登记,又可能她已换用别的名字,也许,早已羽化登仙。”

    之珊去探访父亲。

    屋里的鱼缸大了,鱼的种类更多,植物十分繁盛,杨汝得摊开一张摺枱,上边放着几百枚贝壳。

    “啊,”之珊问:“你开始收集贝壳?”

    “从前也有兴趣,现在多了时间,比较用心。”

    之珊一路看过去“这是扇贝,这叫天使翼,我最喜欢的种类,这是骨螺,这叫宝贝,那是翁戍”

    “咦,你知得不少。”

    “皮毛。”

    “之珊,你聪明而不好学。”

    “像爸爸。”

    杨汝得大笑起来,脸上有许多许多皱纹。

    “之珊,你心绪如何?”

    “需要一段时间治疗。”

    “健康呢?”

    “老觉得是一个残疾人,手脚不比从前听使唤。

    “将来医学昌明,我可换过肢体。”

    案女笑半晌。

    之珊问:“你仍学德文吗?”

    “最近学葡文。”

    “葡国女子最漂亮。”

    “你我英雄之见略相似。”

    “爸,为甚么不专一?”

    “你像我,你应当知道。”

    之珊抗议:“我没有不忠,我甚至还没有结婚,我有权选择。”

    “是该选定一个的时候了。”

    “是吗,爸,你也关心这个?”

    案女谈笑甚欢,这真是稀罕的事。

    “爸,之珩的生父是甚么人?”

    “我从来不问。”杨汝得有他的优点。

    “你可喜欢之珩?”

    “你可记得我待之珩与你一样?”

    这的确是真话,在之珊记忆中,父亲对两个女儿都热情。

    “但是有一年她忽然知道自己身世,从此与我疏远。”

    “谁,谁残忍地把这事告诉她?”

    “我猜是你母亲。”

    之珊叹口气“记得吗,从前我们说到第三句话,不是有电话找,就是秘书来催,你们每天晚上有应酬,周末累得起不了床,最后我与之珩都去了寄宿,更加见不到父母。”

    “子女大了总会离开父母。”

    “你有无遗憾少个儿子?”

    杨汝得笑“之珊,遗憾是一种高层次的情感,你母亲或许会遗憾嫁我这样的浑人,我有甚么遗憾?三十年来又吃又拿,到了今日,仍然衣食不忧,夫复何求。”

    这不是可以假装出来,他真看得开。

    “你的确不知晶晶下落?”

    “你问过几次了?”

    之珊笑“七次,七十个七次。”

    “不,我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你怎么样看她?”

    “年轻,有点姿色,虚荣、崇尚物质、贪婪、爱不劳而获,同时下一般年轻女子没有分别。”

    “可有挂念她?”

    “没有,”杨汝得很坦白“我已付出代价。”

    “可有想到往事?”

    “有,常常想到假使不进杨子,今日命运一定大不相同。”

    “后悔?”

    杨汝得摇头“人很难回头,穿过意大利皮鞋,柔软服贴舒适,很难再降级穿别的,开惯德国房车,静寂安全性能高超,再也不愿坐日本车,我没有抱怨。”

    “有无想过与妈妈复合?”

    杨汝得笑“这是甚么杂志的访问?”

    “杨子衷漂记者。”

    “没有可能,亦无必要,大家话不投机,感情生疏,她时时抱怨我,却不责怪别人我今日乐得清静。”

    这时门口有人叫:“杨,杨,出来帮忙。”

    “来了。”

    门口是一个褐色皮肤的南欧女郎,会讲粤语,笑着说:“篮子里有大蟹龙虾,今日我做海鲜。”

    杨汝得留女儿:“之珊一起吃晚餐。”

    之珊笑答:“我约了人,改天吧。”

    杨汝得有点失望。

    之珊轻轻对父亲说:“我很替你高兴。”

    她驾车走了,车子驶到一半,才觉得冷。

    她顺手取饼羊毛披肩搭肩上。

    猛地想起这还是甄座聪送的礼物:“之珊,淡蓝色最适合你。”

    她并没有把披肩扔出车去,只是想,这半年真是多事,现在已经是冬天,她把那双绒线手套也戴上。

    之珊把车子停在银行区,一个人逛街看橱窗。

    衣物式样都不合她意,她觉得自己苍老。

    左臂仍不能弯过去触及背脊,真令她气馁。

    “杨之珊?”

    她转过头去“呵,伍医生。”

    “之珊,你一个人?”他一眼看到她戴着他的手套,耳朵烧红。

    他本来同一班朋友在一起,马上撇下他们说:“你们先去吃,我来结账。”

    其中一个朋友说:“反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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