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龙玥天的信上也说了,老皇上缺心眼……咳咳啊不,应该是“老皇昏庸,朝野之中宦党聚集为祸”。这个每日身边形影不离的太监,便是他最宠信的内臣。这个太监,本家姓白,名字是皇上取的,叫做禧寿。此人入宫也有七八年了,素来心思机巧,善于谄媚;因着肤白,又年纪很轻,皇上诨名,又爱叫他小白。
这个人,比皇上还要得罪不得。
孟潇潇心中正在转刚刚背熟的词条,忽然肚子又不肯老实,极为响亮地发出了“叽里咕噜”一阵喧哗。
连离得近的狱卒,刚刚还在咳嗽不止,此时都禁不住低下头,笑得肩膀都一耸一耸的。
老皇上离得远,耳朵又不大好使,自然是不明白为什么狱卒有此行为。却见孟潇潇脸色一红一白,还以为是狱卒有什么不当的言辞;登时便眉头一皱。
那太监小白跟随在皇上近前,自然是惯于查验观色的,一见到老皇上神情有变,立即如个蛔虫般,猜出了几分眉目,急忙换上疾言厉色,挥起拂尘指着狱卒,厉声道:“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在说些什么!”
那几个狱卒被他一叱,登时身子一软,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浑身上下战抖,口内连声不绝说些:“赎罪饶命”之类的话,因着孟潇潇就在他们背后,他们却也不敢说,是因为王妃肚子叫有趣,他们才笑出声来。
孟潇潇忽然想到,此时倒是极方便,恰好为了这个“饿肚子”的官司,告一回御状!
想罢立刻大声清了清嗓子,又盈盈地笑着道:“禀父皇,儿臣我昨夜到此,直至现在,不曾沐浴,却斋戒了整整一日,不知父皇以为,够不够?”
爹啊,你既然是当爹的,就该想想,你们家儿媳妇一整天没吃饭了诶!
老皇上纵然略有几分眼花,却有火把灯烛点起来照着,将孟潇潇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孟潇潇披着一身粉缎的短袄衣裤,身量曼长,体态轻盈袅娜,一袭乌云如瀑布一般,长长地束在脑后,露出一张芙蓉粉面,虽然有些灰土,却不掩花容之秀丽。
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似有一点光发在眉眼之间,柔和俏丽,盈盈如水,令人观之可亲可爱,一点也不会觉得危险。
他在轩王爷娶亲前后,见过孟潇潇几面,现在眼前这个被称为“妖魔”的女子,与那时留下的印象,却并无太大差异。
一时纵然是他,也忽然有三二分动摇,究竟说她是妖魔,急火火将她押入监房,是否有些太过轻率了……
那太监小白,在一旁早瞧出老皇眉宇间的动摇和犹豫,此时早耐不住,谄媚地凑上前,略压低了声音道:“圣上爷爷,咱们王妃娘娘是金尊玉贵的娇躯,这一次纵然是绝不能轻饶了那个妖魔,可也不能叫王妃娘娘如此受这些苦啊。您说……”
一句话,便正正点入老皇帝心窝之中。
老皇布满皱纹的脸上,立时浮起了三分笑容来,微微地点了点头,对小白赞许并信任地道:“如此,一应坐卧用度,你现在就去备办好。”
一吩咐完,小白立时便回身去吩咐诸人,不提。
这一边,老皇的视线,却颇复杂而带着玩味的色彩,转回到这一个“孟潇潇”的身上。这个女人身上的传言很多,有些听来荒诞,但确有其事,有些听起来十分真实,却无从证明。偏偏这个女人,和自己两个最宠爱的儿子之间的关系,纠葛变化,夹缠不清。
若是附体,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但,若是天生的妖孽魂魄,注定的祸水红颜,那么任何人,包括他这个九五之尊,乾坤之主,也无法知道未来,会迎来怎样的颠覆,和何等的收场……
“潇潇吾儿……”老皇开了口,他的目光,藏在眼眸深处,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那视线,只在孟潇潇的脸上细细逡巡,一分一寸,一丝的蛛丝马迹也不放过,“你可知道,为何一定要将你带到这里看管起来?”
孟潇潇隐约觉得,他要说些很重要的话,便十分坦诚地摇了摇头。
人家说,若是不知道什么,要假装知道,比较容易,只要藏头露尾地吐露出一点半点,云山雾罩地做出一副专家的样子来,就足够哄人了。但要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才是最难。今日孟潇潇果真什么都不知,一双眼睛中全然空白,倒把老皇搞得稀里糊涂起来。
这个女人,要么是当真纯白,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要么,就是演技太好,好到天衣无缝,如神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