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人呢?
李汐空洞的眸子扫过静寂无声的树林,终于耐不住满身的疲累,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
自刚出地道不久,她隐约知道那个青衣人也是要到关外后,便一路紧跟他来。他虽是走路,但步伐奇快,她纯粹只是凭着一股超人的意志力才跟到现在。这树林似乎没有尽头,多少次她被树根石块绊倒在泥泞中,爬起来,又摔倒,身上早已布满大小不一的各种伤痕,而他却在眨眼之间就消失无踪了!
夜幕早已降临,月光皎洁,林中偶尔传来几声她从未听过的鸟叫声,高亢怪异得吓人。
李汐跪坐在潮湿的地上,失神地看着自己血痕交错的玉手,早经面目全非的上好襦裙。
心里空荡荡的,什么感觉也没有,连一滴泪水也挤不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很累,她的腹中早已没有任何食物,她的小腿一阵阵地刺痛。
荣华富贵明明昨天还这样完全属于她,此刻却已像是上一个朝代的事了。她委屈,她想哭,可是她连一个可以哭泣的安全角落也找不到,她哭不出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远离了高贵的身份和奢华的物质她便一事无成了吗?她李汐不该是那种只会贪图享乐的昏庸贵族!
不错,荣华是她生来的命运,但陷入了困境,她也一样要坚强而骄傲地活下去!她不是那么轻易就屈服的人!
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在这里停留!
可是,她该往哪儿走呢?跟了这么长时间,沿途一个人也没遇上,这林子到底有没有尽头,哪边才是出口呢?
正当李汐举棋不定时,一阵的响声从头上传来,瞬间,她脖子上已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
“为什么跟着我?”打从一开始,秦仲尧便发现她跟着自己了。但他依然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她想跟,便让她跟,反正他也不怕会有什么损失,还省得赶人。但他慢慢地觉得不对了,这女人明明都累得快死了,却还拼了命似的跟着他,让他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他秦仲尧不怕麻烦,却也不想招惹麻烦。
冰凉的声音,冰凉的剑锋。
李汐缓缓地抬头,面对着这个浑身都充满了危险与冷漠的男人。月光下,他有一双如水般清澈而冷洌的双眸,刚毅与俊秀相揉合的五官,修长却健硕的身形。
“说。”他淡淡地开口,剑端毫不留情地划开她颈间的肌肤,渗出一道血痕。
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令李汐的不屈与怒火在眉间聚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可以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这个男人,他以为他是什么?!
她的双拳握得死紧,指甲都已陷入肉里,目光灼热如火地瞪视他,咬牙道:“拿开!”她李汐不是怕死之辈,但她绝不容许将自己生存的机会交由别人摆布。一个男人罢了,他有什么资格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拿着把破剑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秦仲尧眉峰一皱,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不知死活的女人。看她嚣张的样子,似乎是搞不太清状况,只要他一个用力,她就必死无疑了。但他却没有怒意,只是一径盯着她似火的双眼。
这个女人,根本就已脏污狼狈得不堪入目了,但她的眼神中却又透露出一股尊贵及清新。他直觉地感到,她并不具威胁。
他收回了剑,再不看她一眼地往前走。
见他走了,李汐顾不上他可能带给自己的威胁,连忙起身跟上。她不想这么没志气地跟着这男人的,但她已别无选择。他的出现,是她目前惟一的希望。这人,能带她到关外。
听到她跟上的声音,他忽地停下。
“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不喜欢自己身边莫名其妙地便多出了个嚣张而难看的跟班。
回答他的,是林中远远传来的几声鸟叫和她倔犟的眼神。
他明白,她是不会说出再多一句的话了。现在他的选择有二,要么让她跟,要么放任她在这荒山野岭自生自灭。这女人,性子简直比牛还蛮。让这样的人跟着,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他怎么可能会这样亏待自己?
秦仲尧收回了看向她的视线,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比方才放慢许多。天知道他是发了哪门子的疯!算了,就当是百年一次的一时兴起吧,他不想她死在这种地方。
李汐见状岂会不明白他是退让了?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下浑身不适的疼痛,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很奇怪,只是走在他身后,她原先的不安与焦躁竟渐渐地平复了。莫名地相信,他一定可以带她走出去。
有些糟糕了。她对他,一丝厌恶也不再有,就为了他方才那默默转身的动作,一点点暖意,便这样渗进了心里。
只是个陌生的男人而已。
她不自觉地又看向他的背影,不禁无声地苦笑,
真的是很糟糕呵*)*)*)
她发现这男人简直是天赋异禀。
从白天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白,再从天白走到天黑,而现在又是白天了,她已跟了他近三个昼夜,他却连一口东西也没吃过,一步路也不用歇。至此,她还没死,也真不可说不是潜力无限大。
一路上总是昏昏沉沉的,只能模糊地看见他的背影,走到身体都已失去知觉,一点疲惫与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想,她还是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的,如果她的腿可以不再这么莫名其妙地软下去的话。
数不清是第几十次,她又跌入了散发着清香味的泥土中,而这次,她再也无法动一根手指头支撑着让自己爬起来,整个人像个被摔破的脏娃娃,就这么静静地俯跌在潮湿的土地上。
她要死了吗?
就这么死了吗?
身上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无一时忘却自己的目的,可是,似乎是真的到极限了。
极限
不是吧?她现在还可以思考,现在还有精力唉声叹气,那又怎会连爬起来也做不到呢?
她不会死的,她只是累了,睡一下之后还是可以继续走的。可是,她却不敢合上眼。万一醒不来了呢?万一醒来之后他就不在了呢?
啊,是她的错觉吗?她竟看到那青衣男人转过身子,朝她走过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袋水,在她的身前蹲了下来,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喝。”
喝?喝水吗?哦,她是应该很渴了,他也注意到她需要食物了吗?
李汐眼神迷惘地看着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气力,掏出梁启给她的那袋银子,放在他眼前。她要赏赐他,虽然不多,但若有机会,她一定还要赏他更多。
她李汐,从不平白得人好处,更不欠人,而他现在送水的举动,无疑是要令她亏欠一生了。没有谁是要天经地义地帮另一个人的,天下怎会有白吃的午餐?以前的她要风得风,那是因为宠爱与巴结的人太多,而今日呢?他不知道她是谁,她只形同于一个路边乞人,他却递给了她救命的水!
真想好好看清楚他的样子,记住他的这双眼睛,可是头脑却不试曝制地昏沉了起来。
跌入黑暗前,她只来得及给他一抹虚弱的笑。
*)*)*)
醒来时已是夜晚。映入眼帘的是温暖的火光以及不远处他挺拔的身影。
他正在烤着一种像鸡的东西,浓浓的肉香传了过来,将她的肚子引诱得咕咕作响。从来不知道食物可以如此诱人。在宫里时总是有人随时奉上各种精致的食物,从没有过饥饿的感觉。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饿”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吃吗?”知道她已醒来,他便撕下一条烤好的鸡腿递向她。
“嗯。”她身子一动,马上感受到全身上下椎心刺骨的疼痛,不禁低吟一声。
“哪儿疼?”见她受痛,他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变化,声音中也多了丝感情。
“没有。”她勉强抑下不适,接过他手中的鸡腿,细细地吃起来。
他没再看她,径自以树枝拨弄着火星子。直到听到她不知第几次的压抑住的闷哼传来,他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树枝,坐到她身边。
翻开她的手心,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口。她用带着这样多伤口的手撕吃东西,怎么可能不痛?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喜欢逞强。
他无声地接过鸡腿,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脑海里总是出现初次见她时那双似火的眸子,还有她将钱袋拿出来时的那个动作。心底那根从未被人碰触的弦,似乎已轻轻地被拨动了。对她,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滴地渗透过来,将她包围。有一种清爽而安心的感觉,还有另一种不知名的蠢动,令她的心跳忽地急促起来。他似乎变得有点温柔,而她已模糊了思绪。“吃完后我给你上葯。”
他的声音好轻好柔,仿佛已快听不见了。他这么说,是代表会照顾她吗?不再敌视她、漠视她,他愿意接受她?
为什么?
梁启的话又浮现出来,
谁也不可相信!
是的,她不能拿天朝的命运当赌注。除了自己,她谁也不信。不论他对她如何,也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所以,他只会是一个过客。
饼客。
不能走入她生命的人。短暂的交集过后,谁也不属于谁。他只是名江湖人,与她有云泥之别,本就该划清界限的,不是吗?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会微酸起来呢?
*)*)*)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铺在已略显干燥的地上。树林像是没有尽头,永远蔓延在视线范围内,但越是走,地上的落叶却更多,天气也变得干爽了。
李汐记得书上有说,越往北,人烟越稀,土地则越干。而关外确定是在北的方向,也就是说,她已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算算日子,应该已走了七天有余,她已花掉太多时间,却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国家危在旦夕,使命像铅块一样压在她胸口,令她沉郁压抑。
抬首看了眼前面沉默的背影,李汐的眉心再次地紧蹙起来。自他上次为她上葯以来,两人一路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交谈。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有些东西只是她的错觉与单方面的感受,而对他的想法却一无所知。这种在乎的感觉令她不悦,像位于劣势似的,却又无法去忽视他。明知自己现在大任当头,不该在无关的事情上花太多精力,但她却平生头一次恨起自己的不争气来。
在宫中长大,鲜少有接触男人的机会,但她一向对那些衣冠楚楚的大臣将领们毫无好感。那么而今,心里的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她受够了这种不清不楚、糊里糊涂的感觉,她只想能更加地确定一点!
不远处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这马上把李汐所有的注意力从刚才的迷惘中转移开来。已不是第一次经过水源了,每次他都是在打完水后立即上路,片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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