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太医头低得更厉害,但妁慈还是看到了他鬓角流下的冷汗,“贵,贵主儿只是脾虚……不统血,是,是崩漏之症。只要小心调养……”
妁慈手上杯子抓得过紧,一滑便不小心把杯子丢出去。
太医立时叩头如捣蒜:“臣,臣说的都是实话,娘娘饶命!”
妁慈虽生气,却还到杀人泄愤的程度……就算真气到那种程度,她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人。看太医这种反应,只觉得好气更好笑,便道:“我不过手滑了一下,你怕什么?至于你是不是说的实话,阿曾,你来告诉他。”
太医身体立时僵住。他自是诊出来,林儿的脉象分明就是小产……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产——倒像是药物所致。
因没有妁慈的懿旨,太医院里御医都不愿来,便派了他一个小吏目过来。他是吏目,也负责太医院里文书缮写,后宫妃子何时承恩,是否有身孕,在太医院都有备案,皇上妃嫔又少,他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后宫里承恩的十六名嫔妃再加上妁慈,俱不曾有身孕——这是十三名御医诊断的结果,有妁慈和皇帝亲自过问,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吏目能推翻的……若是林佳儿没小产还好,此时龙子已经流掉了,他自然就更不能说了。
这其中牵扯不知有多深,他不敢点破。
但是阿曾年纪还小,怕是不懂这些忌讳。他很怕她一时心直口快,说了实话。只是当着妁慈的面,他着实不知该怎么提醒。
他只觉得汗如雨下。
阿曾身边跪下,叩头道:“禀娘娘,奴婢觉得,太医不会欺瞒娘娘。”
太医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了。
她答得从容,像是全然无知,妁慈不由疑惑,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给林佳儿诊脉的不是这个阿曾?便问:“修仪小产,不是你诊出来的吗?”
阿曾慌忙叩头,道:“奴婢在家时见过母亲小产,也是流了这么多血。清早出门,看到姐姐下身血流不止,吓坏了,随口就乱喊了出来……求娘娘恕罪!”
妁慈心中一沉——她再糊涂也清楚红玉的脾性,这孩子呆得厉害,学术规范一丝不苟,做其他的事也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会生编乱造,她既然告诉她“听诊脉的人说”,就必是真那么听闻见的。
妁慈淡淡的道:“都起来吧,你一时口快,不是什么大错,我自然不会怪罪。太医既诊断完毕,就起来开方子吧。”
她走过去又看了林佳儿一会儿,她仍是脸色苍白的睡着,只是泪水打湿了睫毛,呼吸略略不畅。妁慈想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收进被子里,一握才觉出她手又冷又僵,死死抓紧床单。
妁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对太医道:“无论你说给我听的是实话还是假话,开方子都必须对症下药,修仪吃过你的药,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个中利害,你自己斟酌。”
妁慈从林佳儿屋里出来,看到那群人还等着堂上,眼睛张望的却是殿外。先是疑惑,等想明白了,忽然就心寒了。
——这些人到芳泉殿,怕不是探望林佳儿,而是等着见皇上。
妁慈心烦意乱,语气便有些冰冷:“林修仪只是脾虚,没有大碍。”她眼看着有几个人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但何必对这些人动脾气呢?她们也不过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因此仍是克制着说道,“修仪已经歇下了,你们在这边干替她着急也没用,都各自散了吧。若有心,等她醒了就多来看看她,宽慰一二。”
妁慈出了芳泉殿,默默的顺了顺气。阿珠和红玉跟在她身后,看得出她非常不高兴,却不知道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对了好一会儿眼神。
妁慈忽然问:“你们知道宫里有什么地方比较静吗?”
红玉口无遮拦道:“我觉得都挺静的。师……娘娘是想?”
妁慈道:“我想四处走走。”
先帝妃嫔少,没留下需要妁慈晨昏定省的太后,因此她进宫这么久,也只出了这一次门,统共也没走几步。她今日说要走走,一来是想散散心,顺便想清楚一些事。二来……她也觉得该认真履行妁慈的职责,好好管管后宫这些破事了。
她想起来的第一件,便是吕明去请皇上,居然到现在也没请过来。
当然,只是一个修容脾虚了,用不着皇帝亲自探望。但阿吕去请他,带着的消息是林佳儿小产。一个他动过的女人流产了,他竟然连探望一下都不肯,真是……太欠管教了!
当然这就有些迁怒了。
妁慈无法容忍自己竟然生活在人情险恶的地方。这么多年轻轻儿的小姑娘互相算计、利用,前一刻说过的话转脸就可以不认账。出了事每一个都想着利用机会和摆脱干系,却没一个为受害者做点什么……可是既然这样,她们又为什么要一起挤到林佳儿屋子里哭?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值得她们这么劳力费神吗?
当然第一个罪魁祸首还是皇上,要不是他睡了这么多女人,却既不能对每一个负责,又不能让每一个都安天知命,她们怎么可能凉薄成这样?
她进宫前祖父曾经委婉的提点过他,天家从来父不父、母不母、兄不友、弟不恭,皇帝可能不缺“管”教,但是绝对缺“家”教。何况皇上幼而无母,少而无父,自然更有过之——当然他原话不是这个,但道理总是不差的。祖父是希望她对皇上上心些,妁慈当时只是敷衍着应下。
现在却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霸占了他妻子的位子,自然对他有责任。皇上既是没体会过父慈母爱,她便给他亲情。皇上既是不懂得担当责任,她便给他家教。
她无力管教宫中这么些人,只好给她们约束。但是她一定会仔细教养皇上,把他教养成一个正常的、优秀的、有担当的男子汉,解除宫闱祸乱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