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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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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这个办法要从何想起呢?而,万一事实的真相与她如今所期望的正好相反呢?

    这个想法使得以洁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哆嗦,而后她坚决地甩了甩头。不管怎么,事情再坏也不会比而今更坏了!她只希望如果真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大哥不要以为她是在多管闲事,是在窥人隐私。毕竟,在这人间世上,会要想到为大哥解这个心结的,除了她苏以洁之外,大约也不会有别人了罢?伯伯是已经力有末逮,小扮嘛就更不用提了。自己也许真的太多事了些,但是但是以洁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无论怎么说,自己都没有法子不去管这个闲事。

    问题只在于:这个闲事要从什么地方管起了。

    饼完年以后,何妈和玉翡都销了假,回到陆家来上班。日子仿佛又回复了正常。然而以洁清楚明白地感觉到:其中有了轻微的变化。那是:平浩若有若无地将她给疏远了。

    这样的改变非常精微。若不是以洁对她的大哥如此了解,与他相处的时间如此之长,或者根本不会查觉到这其中的变化。因为他们仍然同车到公司去,在一起工作,一起拟企画案,一起讨论,一起推行。只不过她可以感觉到,大哥的眼光经常在回避她,言谈间涉及私人的成份大量减少,甚至连偶有的谈笑都给减到了最低。

    这样的疏离使得以洁深受伤害,却也更加强了她追究真相的决心。于是,每当守谦跟她说:“走罢,咱们做什么去”的时候,她总是一口就答应了。

    在那样的时刻里,她可以感觉出平浩的眼光会掠过自己身上,带着明显的不赞同。然而他从来不说什么。连一个字也不曾说过。那使得以洁忍不住要相信:那种不表赞同的眼光,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时序进入三月,天气渐渐地暖起来了。某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守谦听说她从来没打过保龄球,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从来没打过?真的?”他一脸孔的不敢置信:“哇赛,小洁,你不是普通的土耶!你小扮吃喝玩乐,什么玩意儿没试过,怎么会有这种妹妹?啧啧啧啧,丢脸,丢脸!”

    “什么吃喝玩乐?你为什么不干脆说”花天酒地“呢?”以洁笑他:“你忘了我是良家妇女吗?怎么可以随意出入那种场所?”

    “完了完了,这都是我的错!”守谦夸张地拍着额头:“只怪我没有善尽教导的职责,才会让小洁对这么高尚的运动产生这么歪曲的误解!走走走,小扮今天就来弥补这个错误!去,去换条牛仔裤!”

    就这么着,他们去了保龄球馆。

    守谦说他“什么玩意儿都试过”显然不是盖的。刚开始时他还打得有点生疏,接下来就每局都破两百了。以洁对每保龄球没有概念,不知道这已经是业余好手的成绩,只晓得自己丢出去的十个球里有一半去洗沟,记分板上的数字再怎么看都是二位数。她很不平衡地嘟起了嘴。

    “不好玩!那些球定是你养的!”她嫉妒地说。守谦得意地笑出了一口白牙。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这些球是母的呢?”他调侃她:“别泄气,小洁,第一次玩有这种成绩算不错了。你以为你小扮天生下来就会打这玩意儿啊?我可是交了不少学费的呢!”

    “真的?”

    “骗你的是小猪。”守谦笑着说:“我疯保龄球的时候,可是把手指都练出水泡来了,”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似的,守谦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人打断了。

    “守谦兄,好久不见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那人的嗓门十分不小,笑呵呵地一下子便是一只大手落在守谦的肩上:“一个人哪?那位孙小姐呢?没和你一起来?”

    守谦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紧张地回过头来看了以洁一眼。以洁赶紧露出了一个心知肚明笑容来。

    “看我干什么,小扮?”她无辜地说:“我已经不是啥也不懂的小女生啦!你以为你交过一大堆女朋友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守谦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鼻子。“有这么晓事的妹妹真令人安慰。”他干干地说:“如果小洁居然有恋兄情结,我的日子就别混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邱自涛。邱兄,这是我的干妹妹,苏以洁,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

    “苏小姐。”那邱自涛伸出手来与她相握,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尴尬的表情。以洁估计他年纪和小扮差不多,长得平头正脸地,脸上的神情有些浮滑:“我倒不知道守谦兄有个干妹妹。”他微笑地说,说话的方式让人窥不透深浅。

    我不喜欢这个人,以洁对自己说。尤其是,这人与她握手的时间,远超出正常社交所需要的长度。但他方才提到的“孙小姐”太触动她了,使她无法不打点精神来与这个人周旋:“我以前是个毛丫头,小扮当然不喜欢带着我到处跑啦。如果您自己有个妹妹,一定就可以了解这种心情了。”以洁微笑道:“再说,我也才刚刚回家来没有多久。”

    “捷铁企业规模那么大,当然需要你这么有才华的女孩来协助发展啦。”邱自涛的恭维话眼也不眨就出了笼,以洁在肚子里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您太客气了。我要向小扮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她彬彬有礼地问:“邱先生在那儿高就?”

    不出她所料的,对方立时掏了张名片出来给她。以洁发现他那工厂做的是自行车的零件,和捷铁可以算是同行了。

    “只是个小生意啦,跟捷铁不能比的。”邱自涛沾沾自喜地说:“往后还请多多批评指教。”

    “你也真是的,跟那种人蘑菇些什么?”邱自涛走了之后,守谦忍不住埋怨她:“你小心些,小洁,那家伙不安好心眼!”

    以洁心里头一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个爱娇的笑容来。“我自有分寸的,小扮,”她微笑着说:“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咱们的同行嘛,多搭一条人脉也没什么不好呀。如果只为了这种原因就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不是什么生意都不要做了?”

    “他那种生意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守谦悻悻然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组件都是日本进口的!”

    “是啊。日本进口的高品质零件,占了咱们生产成本的三分之一哩。”以洁闷闷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之下,台湾这个”脚踏车王国“的称号头上,顶着多么大一片阴影?如果我们能够结合脚踏车生产业的上游和下游,自己生产出这样高品质的零件,”

    “小姐,那要多大的资本你知道吗?更别提技术的开发了!”守谦头痛地说:“我们现在的做法是国际分工,也没有什么不好啊!打球打球,不要再谈这个了!”他“呼”一声将一个十磅重的球扔了出去。

    接下来的那两局,以洁打得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邱自涛泄露出来的事。她并不喜欢那个人,非常非常之不喜欢。但一个人在必要的时候,是必须作一点牺牲的!

    两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她约了邱自涛一起吃晚餐。

    “苏小姐,你今天真漂亮!”邱自涛赞美地说,对着她举了举杯子。他们约定的地点是一家颇为昂贵的法式餐厅,布置十分讲究,菜单上的标价自然也很可观。邱自涛装模作样地点了瓶开胃酒,还指定了一个年份。

    “试试看,这酒很不错的。”他殷勤地说,挖空心思构思一些浪漫的对白:“脸颊上带点酒意,美人就显得更美了!”

    “在这种烛光之下,你还看得出别人的脸色怎么样,眼力也未免太好了。”以洁干干地说,邱自涛大笑起来。

    “幽默,真幽默!”他笑嘻嘻地说:“美丽加上才华,真是无敌的组合!你看,苏小姐,连桌上这朵玫瑰也为了我所说的话而点头不已呢。它在赞赏你的美丽,以及才华呀。”

    幸亏晚餐还没吃下肚去,否则以洁真不知道她会不会将它们全都给完璧归赵。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捱过这一餐,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地直逼本题了。

    “您太客气了。我邀您出来是有事想要求教,想不到还让您这样费心。”她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存心不给对方插口的机会:“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不过邱先生,您上回提到的那位孙小姐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您能不能告诉我?”

    邱自涛的笑容冻结了一下,又咧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容来。“哦喔,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闪烁其辞地说:“苏小姐,你是聪明人,为什么要找这种烦恼呢?不是我要说,守谦兄少年英俊,能干又多金,我如果是个女人,也难免要嘿嘿。”说到这里他干笑了两声:

    “问题是,这样的男人太难钓了哪!说句不怕你伤心的话,我看守谦兄对你并不是嘿嘿,苏小姐,你别见怪,我这人呢就是直性子,肚子里藏不住一点话的。你这样年轻亮的女孩子,要什么样的男朋友都有,何必这样想不开?”

    侍者端着菜上来了。以洁忙在嘴里塞了个面包,一方面吞下自己的怒气,一方面思考接下来的措辞。那面包地吞得艰辛万状,因为对方着实败坏了她所有的胃口。

    “我很感激您为我设想得这样周到。”她说,摆出了一副愁肠百转而又想勉力克制的样子:“只是”

    “既然这样,那你还问?”邱自涛大声地说:“再说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耶!当着我的面一直问另一个男人的事,不是很礼貌吧?”

    猪!以洁不屑地想:他以为我是半点世面都没见过的小土蛋啊,这么三言两语地就想唬住我?“我方才问的可并不是”另一个男人“呀,邱先生,”她淡淡地笑着说:“如果您不健忘的话,应该还记得:我问的是那位孙小姐吧?”

    邱自涛笑了起来。“那是我失言了,该罚,该罚。”他急急地喝了一口酒,眼睛微微地眯了一眯。这个小妞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好应付呢,他不动声色地想,嘴里头呵呵地接下去:“那位孙小姐有什么好问的嘛?守谦兄身边出现过的女伴不知道有多少,你要这样一路追问下去的话,再问几十个人都不会有结论的。来来,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是这样么?”以洁淡淡地笑了起来:“不过隔上这样久的时光,你还一见我小扮的面便问候那位孙小姐,想必这位小姐是很不寻常的了,所以才会令您这样印象深刻呀。”

    “那倒也说得是。”发现他前头用过的策略都行不通,邱自涛立时换了个方式:“那位孙小姐是很与众不同的。长得很美当然是不用说的了。她看起来很清纯,很天真,很不食人间烟火。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忧郁的,”

    言下之意,这位孙小姐跟你苏以洁正好南辕北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典型,所以你苏小姐还是趁早死心吧。以洁有些好笑地想着,却不期然感觉到了一阵难堪。但,并不是为了小扮,而是她甩了甩头,伸手抿了一下自己才刚过耳下的短发。

    “这么说,她想必有一头鸟溜溜的秀发啰,像言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她说,希望声音里注入了足够的酸意。

    “是啊,很漂亮的一头长发哩。”邱自涛没忽略掉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痛楚,决定再加一点作料给她:“而且你知道吗,那位孙小姐是个有夫之妇呢。可见守谦兄的胃口嘿嘿。”

    “什么?”以洁惊得手上的叉子撞在餐盘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邱自涛得意地笑了起来。

    “是啊,是个有夫之妇。”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注意到她手上戴了个结婚戒指。起码有两克拉重的一颗钻戒,周围密密地镶了一圈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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