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这样,情绪来来走走,生活还是要过。
所以,褚妙丽在痛哭了一场之后,仍然过着和过去几年一样的生活——早上忙着“早餐屋”的经营,下午则在精油小铺里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是留晴哲的幼稚园生活展开的第二个礼拜。
“妈妈!妈妈!”
孩子砰砰砰的脚步直窜上楼梯,褚妙丽把手中的精油瓶拴紧,诧异地看向楼梯口——晴哲从来就不是那种会横冲直撞的小孩。
上幼稚园果然有助于还原他的孩子心性。
褚妙丽微笑地移开敷在大腿瘀伤上的几朵金盏花,站起身来迎接儿子。
“妈妈、妈妈,你看!”留晴哲手里抓着照片,兴奋地一路冲进母亲怀里。
“看什么啊?”褚妙丽低头在儿子额头印下一个吻,又忍不住用力地把他抱得紧紧的。“看我们家的小宝贝有多可爱吗?”
“我有照片要给你看喔。”留晴哲神秘兮兮地把照片藏到背后。
“什么照片?”褚妙丽侧过身子想偷瞄。
“幼稚园开学那天,我在花园里遇到一个叔叔在拍照。”他把照片贴在背后,还不想这么快拿给母亲看。
“所以,那个叔叔帮你拍照?”
“不是,有摄影师在拍那个叔叔,然后,摄影师就帮我跟那个叔叔合照喔。”留晴哲开心的模样就像个小娃娃。
“哇,摄影师帮你拍照啊,你要变大明星了吗?”褚妙丽捧着儿子的脸。瞧这眼睛、眉毛、鼻子,全都好看得让人想用力亲上几口啊。
“我还没洗脸,不准亲我,会有细菌。”留晴哲大声阻止母亲嘟着唇靠近。
“龟毛。”褚妙丽搂着儿子,喃喃抱怨了一声。
“小心,不要压到我的照片。”他紧张地道。
“这么宝贝照片?当心我吃醋喔。”褚妙丽双手擦腰,圆嫩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快把照片拿出来啦!”
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留晴哲放心不少。
那天和叔叔合照完后,他没马上告诉妈妈这件事,就是怕妈妈以为他很想要个爸爸,而又开始自责。
可是,今天拿到照片,他实在太开心了,开心到憋不住,迫不及待想跟妈妈说。
“我可以借你看一下,但是你真的不能弄坏喔。”留晴哲千叮咛、万交代后,才慢吞吞地从身后拿出照片。
“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褚妙丽朝儿子扮了个鬼脸,把目光移到那张照片上。
那个男人是——
褚妙丽头皮发麻地看着儿子手里的那张照片,粉嫩的圆脸顿时惨白一片,圆澄澄的眸子死命盯住照片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男性脸孔。
那是——留毅夫!
那是——晴哲的爸爸!
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在撞到沙发之后,整个人竟摔坐在地板上。
“妈妈,你小心一点啊。”留晴哲把照片放在桌上,急忙想扶起她。
“谢谢”褚妙丽喃着,眼睛却完全没有办法离开那张照片。
留毅夫在笑!晴哲也在笑!而他们两人就连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废话!他们是父子啊!
褚妙丽蓦地打了个冷颤,猛扯着软乱头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抽痛,心跳速度加快。她随手拿来一瓶薄荷复方精油,猛涂头颈两侧。
冷静,要冷静。
“妈妈,那个留叔叔还给了我名片喔。”雀跃的留晴哲没注意到母亲惊慌失措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口袋取出那张珍藏多日的名片。
“名片借我看一下。”褚妙丽声音颤抖。
“你不要弄坏喔。”留晴哲不放心地交代。
她接过名片,一看到“留毅夫”三个大字,便惊吓过度地挪开视线,就连电话号码都不敢多看一眼。
“你你没告诉他,我们住哪里吧?”她胆战心惊地问,名片在她手中微抖。
“妈妈,你好奇怪喔。你不是告诉过我,不可以随便告诉陌生人电话和住址吗?”留晴哲奇怪地看着脸色有点发青的母亲。
“我就是要确认你没有告诉他啊。”她强辩着,可惜虚弱的声音毫无信服力可言。
“名片还我。”留晴哲伸手想拿回名片。
“啊!我肚子好痛!”褚妙丽大叫一声,猛然拿着名片冲往厕所,重重地关上门。
她瞪着手里那张一直在晃动的名片,急得在小空间里转着圈圈——她该把名片还给晴哲吗?
万一儿子心血来潮,打电话给留毅夫,那该怎么办?她压着胸口,只希望心跳不要紊乱到让她无法思考。
“妈妈,你上厕所干嘛拿着我的名片?”留晴哲用力拍打着厕所门,大声叫唤着“把名片还给我啦——”
褚妙丽捏着名片,将额头倚向厕所的门。
她该怎么办?
留毅夫有他的家庭,她和晴哲如果在此时出现,只会弄乱所有人的平静啊。
她和留毅夫的生活,早就没有彼此的空间了——褚妙丽苦笑地告诉自己这个事实。平时的胡思乱想,只是因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他,所以才敢那么天马行空啊。
况且,留毅夫是名人,她不要晴哲背负着私生子的罪名,她要晴哲快乐的成长。
“妈妈,把名片还我!”留晴哲再度拍着门板大叫。
褚妙丽一咬牙,狠心地把名片往马桶一丢,闭着眼按下了冲水钮。
“妈妈——”留晴哲不死心地继续喊道。
“宝贝,对不起。”她打开门,鼻子红红的,笑容很心虚。“我不小心把名片冲到马桶里了。”
留晴哲瞪着她,握紧了拳头,双眼泛上一层水光。
“晴哲”她低语着,想拥抱儿子。
“我讨厌你!”他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不让她碰。“你怎么可以把我的名片丢到马桶,那是我朋友的名片!”
“宝贝,对不起。”她举起手敬礼,以示抱歉。
留晴哲倔强地抿着唇,别过头不肯说话。妈妈为什么这么迷糊?!如果是留叔叔的话,一定不会把名片带进厕所的。
幸好他早有预备。
“妈妈可以用什么方式跟你道歉?”褚妙丽戳戳儿子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
晴哲真的那么喜欢留毅夫吗?
“寒假带我去美国玩。”他聪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为什么一定要去美国?”她脱口问,心头一紧。
“因为你丢了我的名片。”他大声说道。
“一张名片换一趟美国行,你大概是全台湾最小的金光党。”褚妙丽小声嘀咕着。
“你把名片还我,我可以不去。”虽然他现在有点高兴妈妈丢掉了名片。
“好,我带你去美国。”褚妙丽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
美国大到不行,她就不信会遇到留毅夫。
可是,晴哲都会在幼稚园遇到他了啊。褚妙丽泄气地垂下肩。
“宝贝你认识的那个叔叔还在高雄吗?”她偷瞄儿子一眼。
“我不想跟你谈留叔叔的事,我还在生气。”留晴哲跑回桌子前,把照片收回书包里,同时还防备地看了母亲一眼。“我要上去找笙笙了,你要检讨反省喔。”
“将军,遵命。”褚妙丽立正站好。
这时,电话响起。
她冲到电话前,膝盖不小心又撞到了桌角。
“哎哟好痛”她痛得龇牙咧嘴,惨叫连连“喂,痛痛痛”
“妙妙,你又撞到了?”打电话来的是住在四楼的巫净,一听到褚妙丽的呼痛声,她立刻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对啊。”她眼眶红通通地应道。
正走到门边的留晴哲,连忙踅回来,把柜子上的金盏花花罐拿给母亲,免得她双腿又是一片青青紫紫。
“宝贝,还是你对妈妈最好了。”褚妙丽感动地送了个飞吻给儿子。
“幸好,晴哲的个性完全不像你。”电话那头的巫净快人快语地说“晚上要不要赚外快?帮我展示新装。”
“要。”褚妙丽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我刚答应儿子要带他去美国,现在要努力挣钱,有什么case欢迎找我。”
“那你今晚的时间我全包了,你现在立刻上楼来跟我报到,我晚上会请保母带晴哲和笙笙去书店看书。”巫净迅捷地把话说完。
“了解,我待会儿就上去报到。”褚妙丽挂上电话,回头向留晴哲交代着“宝贝,妈妈晚上要去赚你的美国旅费,保母姊姊会带你和笙笙去书店,我会拿钱给保母姊姊,你可以买一本书。我现在要先去跟厂商订货,早餐店的生菜还没买,然后巫净还叫我马上上楼”
念了一长串待办事项后,她神情开始紧张了。
“惨了,怎么有这么多事还没做!”她趿着凉鞋匆匆奔出门。
她前脚才出门,留晴哲立刻打开自己的绘画本,绘画本的最后一页用蓝色彩色笔写了一组电话号码。
幸好,他怕名片太薄会弄不见,已经先把电话抄下来了。
他要打电话给留叔叔,请他再寄一张名片给他。
留晴哲走到电话前,忍不住偷偷笑着。耶,他又可以和留叔叔说话了。
“喂,请问留叔叔在吗?”他拿着话筒的手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对!我是留晴哲。”
留叔叔记得他呢!他的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新月。
“我妈妈把名片弄丢了你不是在台北吗?你又到高雄来办事啊明天星期三我不用去幼稚园,会待在家里真的吗?谢谢叔叔。”他兴奋得脸颊发红。
“叔叔,再见。”
妈妈很迷糊,原来也是件好事呢。
留叔叔说他晚上要参加一个宴会,然后明天早上会来找他喔。
留叔叔要来找他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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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净,我干嘛要化妆?干嘛要把头发盘起来?干嘛要拿这种黑珍珠皮包?”褚妙丽坐在计程车上,哇哇大叫。“重点是——我们干嘛到饭店来?”
“妙妙,你一路从家里叫到这儿,不累吗?”巫净付完钱,率先下了车。“这里好歹是间五星级饭店,请维持你的气质,以配合你一身贵气的装扮。”
她想,她还是不要提醒妙妙那个黑珍珠包包价值十几万,否则这女人可能会不知道要怎么走路。
“我觉得自己很像要被入土厚葬了。”褚妙丽踏出车门,才刚站直,就觉得脖子上那条钻石颈链实在太耀眼了一点。
“阁下现在身上穿的是我最近设计出的花色,刺绣也是我差点瞎了眼才弄出来的,什么入土厚葬!”巫净停下来把褚妙丽身上的配件调整到最佳位置。“瞧瞧你今天有多美,我怎么能让你只出现在我的店里?要看就要让成千上百的人抢先目睹!”
今晚有个欧美名店的老板及一间日本知名百货公司的采购人员会到场,她当然要卯足劲让褚妙丽得到那两个“可能”大买家的青睐。
“我不要走秀!我会跌倒、我会紧张啦!”褚妙丽拎起裙摆就要往回走。她还以为只是像前几次一样,只要在巫净的店里晃来晃去给客人看就够了。
“不准走!你的肤色最衬这块布料,衣服样式也是依照你的身材来画设计图、打板做好的,不找你穿,找谁穿?”巫净扯着她继续往饭店走。
“那可是出席的都是些什么人?”她现在真的是手足无措,高跟鞋太高,皮包又拿得不顺手。
“政商名流。”巫净拉着她踏上饭店的电扶梯。
“我不要去。”她脸色发白,还打了个冷颤。
万一真的碰巧让她遇上那个男人,她到哪里找地洞把自己埋起来啊。
“留毅夫不会到的,他已经回台北了。”巫净调整着领巾,脸上依然是自信满满的笑容。
“你你怎么知道他来过高雄?”褚妙丽大叫着,心里却涌上一股失落。
傻妙妙,你在期待什么?你真的想看到他吗?
即使真的见了面,她也只会被他的冷言冷语嘲讽到手足无措吧。
“小声一点,注意你的形象。”巫净挽着她的手臂,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听朋友提过留毅夫前阵子来高雄,是为了帮某家建筑公司的高雄总部落成剪彩。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胡思乱想。”
“我才不会胡思乱想。”她是不敢想!
“哈,某人上次看到杂志报导他在香港开会,差点就把早餐屋给烧了,你还记得吧?还敢说自己没有胡思乱想。”巫净虽毫不留情地嘲笑着,眼里却净是对朋友的关心。
“那是我那天没睡饱,和他没有关系啦”褚妙丽咕哝几句,在跨出电扶梯时,忍不住抓着巫净,脱口说道:“怎么办?留毅夫和晴哲碰过面了。”
“老天爷!”巫净震惊地张大了嘴,差点跌一跤。“他知道晴哲是他的——”
“应该不知道,但是他对晴哲满感兴趣的。”那个事情多如牛毛的男人,一旦对某件事感兴趣,就不会轻易松手。
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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