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的气息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何可人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
月色并不明亮,只够刚刚好勾勒出他的轮廓。
高瘦颀长的身影,被映衬的有几分萧索,隐约间可以看见他缓缓吐出的烟圈。
何可人躺了一会,思虑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继续装睡,“来了?”
闻言,迟宇新缓缓转过身,“醒了?”
她坐起来,身上发凉,她将被子揽得紧了些,脸搁在膝盖上。在这一刻,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演。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
许久,迟宇新才打破了这沉默,“睡吧。”
“不和我说生日快乐?”
迟宇新停了一会,才回答,“你需要?”
“不需要。我只需要生日礼物。”何可人答得衣服理所当然的样子。
“要什么?”
何可人歪着头想了想,从床上跳了下来,“我睡不着,陪我喝酒吧。”
“等睡一觉再说。”
“就现在。反正也睡不着。”何可人固执起来,穿着拖鞋,往房间外走去。她从储藏柜里翻开两瓶酒,这酒还是以前住在这的时候留下的。她一只手提着两瓶酒,另一只手捏着两只酒杯回了房间。
她在飘窗上盘腿坐下,将两个杯子都满上,端起其中一只酒杯,“三哥,你说,结果重要,还是起初的目的重要?”
这话一出口,迟宇新显然有片刻的怔仲。
他在何可人对面坐下来,拿起酒杯。何可人轻轻探身,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沿。她对方才提出的问题也没有丝毫执着,转而说,“记得七年前,你送了我什么吗?”
七年前,她刚刚被他从地下室解救出来。起初她住在迟宇新那豪宅里,整日整夜的被幻觉幻听所折磨;后来,医生建议她住在清幽些的地方。迟宇新便带着她来了这地方。而他也不得不二十四小时都看着她,防止她做出自残的事情来。
那样的不堪和丑陋的时光。
意识被一点一滴的消磨,在虚妄与真实之间寻不到出路,失了理智丢了情绪。偶尔清醒的时候,她甚至想到了死。
生日那一天,迟宇新给她下了一碗面。
她捧着那碗热腾腾的长寿面,面条的热气蒸上了脸,脸上睫毛上,都是细细的水珠。忽然地,就掉下泪来。
泪水从眼角流下,滑进嘴角,滴进碗里。
嘴里都是苦涩的滋味。
这样的日子,如何继续呢?
清醒时候,想到丧失理智,丢了所有价值观的日子,不堪的连自己都不想承认那样一个自己。每每此刻,想否定现实否定自己。
坐在对面的迟宇新,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更不可能会有安慰,他只是冷眼看着她一个人捧着那碗长寿面痛哭流涕。
好半晌,她才停止了哭泣,抬起眼,看见的,只是迟宇新那张永远没有情绪起伏的面瘫脸。
她的脸伏在自己的双手之间,轻声问,“苟延残喘没有尊严的活下去,真的比死了好吗?”
这话,是问迟宇新的,更是问她自己的。
迟宇新这才开了口,“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这一句,问得太过直接,干净利落,直抵核心,丝毫没有给她逃避的余地。
何可人低了头,没再回答。
长久的静默之后。
她终究缓缓地点了头。
没有办法否认,一旦清醒,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几乎要丧失掉。
迟宇新坐在那里,从动作到脸部的肌肉和每一根神经都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一定需要理由的话,那么,为我而活,如何?”
他说得平淡。
她读不出这一句话里,有着怎样的情绪。可正是毫无表情和脸和.平静的话语,才让她得到了安慰。
如果从他脸上看到的是同情怜悯的话,当时的自己,也许会没有力量走下去吧?
何可人盯着他的眼,“为什么?”
“理由很重要吗?你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需要你活着,仅此而已。”
“各取所需吗?”
迟宇新迎着她探寻的目光,不躲不避,“所以,为了我,活下去。”
活下去的理由。
至少,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不问缘由,不去深究,只求活下去。
即便这过程中,会有不堪,会有不甘,会不得不放弃太多太多。
但是,只要活着,就好。
迟宇新抬起手,微微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语带讥讽,“开始追忆过往了?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
何可人轻笑,只慢慢饮了一口,“就算是再不堪的过去,也总是要回头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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