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因为王嫱儿看着许攒生的目光有些久,后者似有所察觉,抬头间便对上前者那双明亮的眼眸。素袍下的一双手掌不由紧了紧,竟是神色有变。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刻,那眼眸的主人却转移开了视线,他顿时心中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王嫱儿把眼神看向昨日人前朗笑含喜的卢伯父,今日俨然苍老不下十岁,恐怕那颗老迈的心支撑不了许多时日,日后他尚且还可以依靠谁?再看回眼前咽气的卢芳华,原本以为自己会受不住她离世的事情,其实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吗?当看见她嘴角那一抹略微凄凉的笑意,显然她已经生无可恋。
可到底昨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这样一名原本从灾难中获得重生勇气的坚强女子改变了初衷?那衣襟口的痕迹,是从前的旧痕,还是新伤?若是鲜卑人的手脚,必定痕迹不止于此,但芳华毕竟养了一月余,按说该有的痕迹都已经消散。莫非这些依旧是旧伤?若是如此,许攒生为什么面对自己的目光却神色有变?但他明显是爱着芳华,并且不在意她的过去。他眼里的情意不会假,那样看着芳华的一双含情眼眸不会是薄情的人。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闵襄见王嫱儿怔怔的看着卢芳华,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并没有出言打扰。目光也移像许攒生,方才嫱儿看向他时,他似乎眸光有些闪烁……
卢奉贤见二人神色禁然,特别是王嫱儿一直愣愣的看着棺材里的卢芳华,只当是前者心中过于感伤,便道:“贤侄女,你也是有心了。你为芳华做了这许多,老夫感念着,松岩兄有个好女儿。”
“卢伯父——”王嫱儿心里愧疚,若非自己的多言,指不定芳华还能活久一些。
卢奉贤似是知道王嫱儿心中所想,便摇手道:“老夫不是糊涂人,芳华的事情不能怪你,如今捡回来过几日舒心也是好,至少离去之际不至于念着都是悲苦。卢家欠芳华的,这是卢家欠芳华的——”说道最后,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许攒生上前安抚,袖角也忍不住去抹了抹眼,显然对于卢芳华之死,他亦是悲痛万分。新婚的娇妻,转眼间香消玉殒,搁在任何人心里都不会好受。若是说他对卢芳华不是真心,他也不必千里迢迢从襄阳赶来,毕竟他赶来那会已经知道卢家把卢芳华送出去救了血脉。他本是想来营救,却意外等到了卢芳华自己归来。他若是无心,也不必做这些折腾。
王嫱儿跪坐在灵堂前,一张张烧了纸钱,脑海里是前几日见面时卢芳华的笑颜。明明嘴角含春,眉眼含笑,欢喜亦是从心底里散发。这一点,即便是她都看得真真切切。有什么不对呢?思索间,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有什么重点掠过,却一时间又找不出有什么毛病。
烧了纸钱,王嫱儿伸手握住卢奉贤苍老的手掌,目光清明的看着后者道:“卢伯父,今日芳华不再,嫱儿亦是腆着面皮跟您讨一句。若是卢伯父不嫌弃,便将嫱儿视作芳华,虽嫱儿不能在伯父跟前代芳华尽孝,但请伯父不要嫌弃。”
卢奉贤显然愣住了,老泪昏花的眼眸怔怔的看着王嫱儿。
“伯父,您可是不愿意?”王嫱儿有些紧张,她确实唐突,只是心里并不想这个老人承受这样巨大的丧女之痛。经历过那一次又一次的战乱之后,还要承受这样的苦,即便是心中早有盘桓,如今突兀间的事情只怕这命运多舛的老人并不像如今表示的这般仅仅是悲伤而已。
“贤侄女,你这说的可是真的?”卢奉贤不敢置信。
王嫱儿郑重的点点头:“在龙城时节也与卢顺河大人有过一些面缘,来范阳时候还托着家兄让卢大人给您手信,又与芳华可谓知心闺友。伯父从前与父亲还是旧好,爹爹如今不在世,想来也是愿意嫱儿叨扰伯父。今日唐突说来,虽说是面皮厚了些,却还是希望伯父能够仔细考虑。想来芳华灵前也好走得安心些,他日嫱儿定下住所,必然来迎伯父同住,也尽一份孝心。”
卢奉贤一双垂坠的眼皮忍不住抖动着,那被王嫱儿握着的手亦是因为激动而颤抖:“倒是苍天待老夫不薄,虽是送了一名好女儿,却还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来报。终是待老夫不薄啊——嫱儿,好孩子,你这份心老夫心领了,有这份心便好。至于认作女儿之事,却不要再说。他日有心,来范阳时便来看看老夫,便也算是不枉我们二家的缘分。”
“伯父说的是,是嫱儿唐突了。”王嫱儿低下头抱歉道。
卢奉贤轻拍着王嫱儿的肩,不是他不想要这样一个好孩子,而是他不想给这孩子一份拖累。到了他这个年纪,又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也不盼望子孙来接,只期望守着范阳的老根基过完余生。
“攒生,等芳华百日过,你也回襄阳吧。”卢奉贤又对许攒生道。
许攒生却摇头:“父亲,攒生既已经是您的女婿,便再没有抛下您离开的道理。您若是守着范阳,攒生亦不会离开。攒生襄阳本也无高堂,族中兄弟姊妹自有各自的去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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