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嫱儿一觉醒来,并不起身,却默默然躺在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怔怔的盯着那粉色的山水纹纱帐,一时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洛阳的闺阁里。那些过去的年岁,仿佛已经与她隔尽了万水千山。
直到此时,她才相信自己已经逃离了慕容荀。陇西,她如今已经在陇西了,终于已经逃离他很远很远了。那个黑眸星如炬,眉峰一挑冷天下的君主,那个颠覆了她一切的男人,她真的已经成功的逃离了!
念想至此的王嫱儿再也坐不住了,便是连忙起身穿戴好便跑出庭院。院子里已经隐隐有春天的嫩芽在树梢钻营,早已消逝的冷雪余留一丝过气的寒凉,却已经再没办法阻碍暖春的万物复苏。
忽然就有一种想仰天大喊的冲动,她是那样的喜欢这种感觉。她逃离了,已经远远的离开那个恶魔了!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还怕什么呢?为什么要怕呢?
脑海里一幕幕的快速而清晰的映现她从龙城出来,从郭家村出来之后见到的种种见闻。她看见那些冬日里无法果腹而冻饿至死的汉人,她看见那些被胡人糟蹋得体无完肤的女子,她看见那些被残忍杀害、开膛破肚的汉民,她看见胡人在没有粮食的时候煮食汉人的场景……
如果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帮他们?如果可以,我为什么不努力?如果可以,我为什么要害怕?如果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勇敢?王嫱儿,你在深闺里十六载。无风无雨被呵护了十六载,你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尚书,你的哥哥是肩负重任的男子汉,那么你为什么就不可以成为闵家军的副将?你杀不了慕容荀,难道你不可以杀那些掠夺如同你从前一样幸福之家的胡人么?
即便不当副将,只是作为单纯的一名闵家兵,去出一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汉女,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能够让她们免受糟蹋,如果能让胡人离开中原。就不会再有像自己一样的女子被伤害,更不会有像芳华那样美丽的女子空被毁了一生。不会有妻离子散,不会有家破人亡……
仿佛陇西城里的百姓,他们虽然因不知道未来而惴惴不安,但却能够相守相互着。可如果一旦城破,一切会被湮灭。家,没有了。亲人,很快也会没有了。一切,都会因为战争而消失殆尽……
“啊——”王嫱儿抬起头对着苍穹倾尽全力的呐喊,仿佛要把心中那一年的苦楚尽数吐出来。她的声音轻灵而律动,因为心中怀揣着过往,便仿佛一曲撩人心弦的歌赋,动心动情。
闵襄走出厢房,细细的听着那一声呐喊。不同于从前的凄厉绝望,隐隐透着一股疏松,嫱儿——脑海里浮现她灵秀的面容,竟不能等一般,他发现自己急不可耐的想要见到她。
穿过小院的拱门,真真切切的看见那在枯枝丛中仰天大喊的王嫱儿。她逆光而站,春日的阳光泼洒在那年轻而娇嫩的面庞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他却没有贸然上前去擦拭。微微悸动的心为她感到欢欣,直至今日,她才算是完完全全的脱离她的过去,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离开了那一段不堪的岁月。嫱儿,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呐喊声穿透李家的墙垣,飞入寻常百姓家。那似夜莺吟唱,似鸾鸟长鸣的声响,自然也传递入李老的耳中。到了他这把岁数,隐隐的可以从这悦耳的音调中寻找到那一丝悲凉。禁不住的,他的拳头紧紧的握起。不由想起嫁在秦州的长女,还有那快要及笄的孙女。
秦州与陇西相邻,胡贼进兵,必先攻打秦州。秦州灭,则陇西难保。女儿答应将孙女送来陇西,她自己却一定坚持要与女婿共守秦州。若是秦州城破,恐怕……
耳边渐又闻昨日那句:然洛阳城破,便早已飘零。
洛阳城破,便自飘零。若是秦州、陇西保不住,恐怕他陇西李家自秦汉以来的根基也要败落,偏偏是赵国,偏偏是羯人,更是不可能善罢甘休。
联合,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闵家军并不适合李家军,一是山重水远,二则不够强大,三则对闵家军并不了解。不过倒是这闵家军的青年将军闵襄挺和自己胃口,即便不能联合,这后生也值得他高看一眼。
正是琢磨间,李御来报:“父亲,凌军师求见。”
“请进来。”
……
而王嫱儿自喊了一嗓子,心情也极好起来,方自低头回身,却见闵襄正含笑凝望着他,一如初见时那般温和安心:“闵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这一嗓子喊的,我能不过来瞅瞅么?”闵襄笑语盈盈,眉眼中温和里多了一份柔情。
王嫱儿面上微赫,不好意思的低垂下眼脸,盯着自己的鞋面踩着地上的沙土。
“走吧,既然到了陇西。路也赶完了,我们出去散散走走,我可记得某人过年那会一直记恨着呢。”闵襄微微抿嘴一笑。
王嫱儿脸色飞红的囔囔不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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