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里那只比巴掌还大的蚰蠓(青蟹),在气愤地吐着唾沫,它诅咒自己糊涂,怎么就失足掉进墨鱼网中,更诅咒那些捕获它的人,它准备和他们决一死战。
阿兰舍不得吃掉它。她要把它送到供销社去,和那些吃本本粮的人换点粮食。
她的手刚一伸下去,它就猛地横立了起来,示威般举起两个大螯,凶狠地一夹,发出怕人的“笃”的一声。
阿兰待它安静下来,悄悄地去按它那离螯最远的脐侧,准备捏住这儿把它拖出桶来。可这种清水蚰蠓太生猛了,它那趴在桶底的八足,一下子把被阿兰按着的手抬了起来,啪!它翻过个儿来了,向着阿兰张牙舞爪。
他们能从海里弄它回家,我怎么连桶里也弄不出来?她狠了狠心,抓住重新翻转身子的蟹壳两端,猛提了上来。青蟹强扭过有力的螯,一下子钳住她的食指。
她甩着手,痛得直吸冷气。青蟹顽固地吊在她指头上晃荡。她猛一甩,咚的一声,蟹掉回水桶里去了,而那只螯还钳着阿兰的手指不松口。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个钳口掰开。
她吮着伤口的血,一气之下拿了火钳,朝着蟹的另一个螯直捣,嚓!那只蟹螯终于也断了。
她用一根茅草把被缴了武器的蚰蠓缚好,带上竹门出来。
供销社坐落在鹿儿岛的最下面。这个小小的盆地好像是鹿儿的肚脐。社内的几个柜窗里,摆着寥寥可数的布匹和日用品。食品橱上,蹲着一排空空如也的玻璃瓶,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它们曾有的辉煌。
三四个女人,围着那好说话的“黄军装”打听什么时候才有柚皮糖卖。红糖、白糖、块块糖,两三年不见影子了,那柚皮糖怎么不让人垂涎呢。
一个女人用一斤粮票换取了阿兰的大青蟹。阿兰捏着芦衣薄的那点票子,正转身回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们里边,有谁叫郑阿兰的?”
阿兰一惊,心里一阵打鼓:为什么提她名字呢?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什么呢?她犹犹疑疑地车转身子,慢慢地抬起眼帘,那退伍军人手里举着一封信。
鹿儿岛每年鱼季来了那么多的人,他们既没有临时户口,也闹不清他们都住在哪些茅屋里。岛上惟一的邮递员就把邮件一古脑儿扔在供销社。
“是不是跟我同名同姓的呢?”阿兰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信的地址一行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村名。不错,看样子是阿爸寄来的。她忽然一阵烦乱,一定是阿爸催她回去结婚!
她三脚两步跑回自己的茅屋,掩上门,撕开信封,她那拿信的手在簌簌发抖。
字迹清晰漂亮,一定是请村里老师写的。凭着一个小学生的文化程度,阿兰能把这封短信读得明白:
阿兰:你父亲病得很重,看样子最近几天就会过世。接信后赶快回家,否则就见不着面了。火速!火速!
落款是邻居二叔的名字,发信时间在三天前。
阿兰脑子先是一片空白。等她意识到什么,忙把食指伸进嘴里,狠狠一咬。刚好咬在被蟹螯夹过的伤口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伤口又淌血了。
她忽然跳了起来,一口气往山下码头跑去。正是涨潮时分,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拍打着空空的堤岸,又寂寞地退了回去。
海滩上一条船也没有。
她咬着嘴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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