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之时,不计一切后果的飞身一跃,便已注定了两人之间再也分不清理还乱的纠葛。
那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斗智斗勇,直至心思缜密如他将她的两重身份揭穿,与他交换条件结成同盟便成了事情发展的必然。
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为她受过伤,她为他下过狱,他们一起面对共同的仇敌与对手,默契而自然,仿佛是与生俱来就该如此。
这个天生优雅雍容的男子,似乎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知不觉走入了她的生命,哪怕她刻意保持距离,刻意装作不懂,刻意将他从心里撇去。
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抑或,根本无情?
她无从得知,只知道在一开始,心底的某个角落便已陷下去一块,不过是不去想,不去听,自己欺骗自己而已。
尤其是在甘遥镇与那片莽莽山林中的那一次次生死关头的相互依存,性命相托,不离不弃,那一声声相公与娘子的低唤,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又岂是说忘就能忘,说不在乎就能不在乎?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怕她心头再硬,也终究难敌水滴石穿。
那么他呢?
她亦相信,他不会忘记那些历经磨难共同携手相伴走过的日子,亦相信,他于她的感情,已远非一个主簿或盟友那般简单,可为何,不过一个转身,两人便走到了这一步。
世上最可怕也最可悲的不是刀光剑影的劈斩,而是最柔软又最坚硬的两颗心之间出现的隔阂,无形而宽阔的沟壑。
幸好,她与他还未走到最亲密的那一步,如今想来,于他,于己,都好。
墨离的眸光始终落在她身上,那般轻忽,如鸿毛落雪,无声寂静,偏那雪犹自颤颤,承不起那份轻盈的重量。
“天歌,既然是你想要的,我,不与你争。”他的声音亦如那清晨呵出的那口热气,轻轻地飘荡在清冷的空气中,很快散了。
她口中的涩意更深,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墨离无声地笑了笑,长睫掩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而那片碧色的袍角,从她眼前翻飞而过,很快步出小楼。
“哎,主子,这就走了么?”墨迹碍于墨离的性子,一直在旁边瞪着宁天歌,此时见他出去,立即追了上去。
宁天歌转身,看着那颀长挺拔的背影走入那片烟雨重楼中,在迷蒙绚染的烟霞里,竟透出一种萧索之意。咫尺距离,如若相隔天涯。
攥着晶球的手用力得指节根根发白,她快步跟随出去,却在临近门槛的那一霎停了下来,回眸看向那本置于高案上的札记,那里面写着她想了解的楚清欢,但是,这是始元皇帝的东西,是他与楚清欢一路走来的见证,她没有权力拿走,更不该拿走。
除了这个水晶球。
再一次凝望那柄凤凰弯刀,她毅然踏出门外,回身将这两扇大门缓缓合上。
楚清欢,今日一别,也许后会无期。
这座陵寝,是你与始元皇帝最终的家,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清静,更不会让别人知道这里所在,就让它永远存封在你们的那个岁月里吧。
历史长河终将淹没你,也会淹没我。
百年以后,我再去找你,我们,再共弈。
沿着原路退出皇陵,随着最后那道门轰然合上,里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内。
宁天歌回眸深望了一眼,心里未见轻松,反倒有说不出的沉重。
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墨离与墨迹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之后,便开始翻越北邙山。
鉴于之前的经验,再加上此次无人受伤,各人施展了轻功一路疾行,算脚程,在天黑前就能进入甘遥。
一路无话。
墨离与她并肩而行,在遇到陡峭之处依旧会习惯性地牵她的手,然而那双修长浓黑的羽睫却始终轻垂着,没有如往常般对她温柔注视,那唇边惯有的微笑亦被轻抿的嘴唇掩了去,形成一道平直的直线。
墨迹显然对她极为不满,与他二人隔了很大一段距离,时不时地瞟她两眼,鼻子里还往外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