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洪和玉蕊仙妃猛烈地恶斗到一个时辰,他心中决定下杀手,把五个旷绝古今的神奇绝招之一“登坛拜将”准备好,要拿准了只施四成半的分寸,才能胜利而不致伤害到对方;于是使用出种种手法,制造机会,使这四成半分寸的“登坛拜将”能够发出去。
同时,武天洪也感觉到,对方早已不耐烦,屡屡次次要展开大罗天剑术的十二招大杀手,自己必须时时刻刻严密提防,使对方十二招没有机会施展。
这样全副功力精神贯注,又是半个时辰猛斗下来,突然对方剑锋劈来微微斜错了二三分,不到半寸,这个仅仅半刹那的弱点,登时被武天洪捉住,间不容发的电光石火一闪“登坛拜将”疾侧挑进去,剑锋到了四成半的分寸之处自然一震,距离玉蕊仙妃鼻前一寸二分,丹田内力从剑锋尖梢进出,刷!玉蕊仙妃的蒙面帕,被挑开飞出二丈远。
玉蕊仙妃疾转身要逃,被武天洪轻轻揪住了后襟。
绸衣的后襟上,稍一用力,就能拉得撕开裂断,可是武天洪已经把丹田内力,从手上贯注到后襟上,后襟虽仍然柔软如绸,可是坚韧得比犀牛皮还牢,玉蕊仙妃竟拉不断裂。
她猛回头,全力一掌打来,突然看见这蒙面男子,已经把蒙面的巾帕除出,露出来庐山真面目,却是同门的师哥武天洪。
她诧愕得全然出乎意料之外,手掌劈不下去,呆呆地全身都僵住了。
武天洪放开手,高声向大家道:“列位在上,这是我师妹玉蕊仙妃,所有开罪列位的地方,列位一概向在下武天洪算账就是,武天洪恭请王总镖头做主!王总镖头年高德劭,吩咐下来,我武天洪一定遵从。”
九云龙王泰连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列位都请回客店,到老朽屋里一谈。还有这位公子,没有见过,都请赏光!”
武天洪介绍道:“这位是我石祥石大哥。”
那使三条软鞭的农家姑娘,也上前向各位见礼,九云龙介绍,原来是九云龙的孙女玉羽青。
众人一同回到悦来客店里。
半路上,武天洪听见丁大元在前面,低声对少林寺两个和尚道:“原来是玉蕊仙妃,栽在玉蕊仙妃的手下不算栽。”
两个少林寺和尚听了,只鼻中冷哼一声,默默不答。
武天洪暗下听见,心里知道:少林寺大约不肯甘休。
回到悦来客店中,都在九云龙王泰的宽大屋子里,彼此叙礼坐下。
献茶已毕,王泰向武天洪道:“武公子有什么话,要老朽说吗?”
武天洪拱手道:“一切但凭总镖头吩咐。只是晚辈对于这里面的情由曲折,还有很多不知道。”
九云龙捻着二尺长的银髯,微笑道:“就连老朽也还不十分清楚,现在请玉蕊仙妃说个明白,好不好?”
玉蕊仙妃站起,那一张欺霜赛雪冰肌玉肤的瓜子脸,配上天帝所特意构造的天上琼瑶人间绝色的眉眼口鼻,任何天下最道学古板的君子圣人,也禁不住要多看几眼。
她朗朗地口清齿白说道:“小女子张琼,带着祖产房地契,到山西翼城县有事,走到这汝州,一时大意,被一个蒙面少年,下手偷了去。我当时发觉,追下去,追到了之后,动起手来。”
武天洪听了,又是蒙面少年,天下蒙面少年何其多?她所说的“祖产房地契”自然就是云笈七签剑悟。
玉蕊仙妃继续道:“动手之下,这蒙面少年,武功极高,几乎和我打成平手;譬如说吧,我十分,这蒙面少年够上九分半。打了有一个时辰,这蒙面少年逃了,恰巧,安隆镖局的镖车,从旁边过。当前一位骑马的镖头,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黑胖子,正好挡住这个蒙面少年的退路。这蒙面少年呢,就把偷我的房地契一个纸包,向黑胖子镖头马鞍后面一塞,随即逃走。可是这位黑胖镖头,一不交还东西,二不问个明白,放开马跟疯了一样飞奔而去,一时叫我不知道追谁是好,我一发愣,蒙面少年也逃远了,黑胖子镖头连人带马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是这样起头的。”
武天洪听了,心中咚地落下大海之中,云笈七签剑悟果真是失去了!九云龙王泰愕然大诧,板起面孔怒道:“有这种事?那全都是敝局宋镖头不对!那黑胖子镖头,姓宋,为什么不回来交代明白?”
王泰向身后的人厉声道:“叫宋镖头来!”
一个少林寺的和尚冷笑道:“宋镖头是老江湖,八面玲珑,决不会这样,恐怕玉蕊仙妃所说,有不尽不实之处吧?”
玉蕊仙妃芳容一变,娇叱道:“败将还敢开口?”
武天洪连忙喝道:“师妹不得无礼!”
玉蕊仙妃这些地方,倒是颇知大礼的,当着众人的面前,决不和师哥顶嘴,她默默地退两步坐下。
总镖头王泰,面色十分慈祥,微笑问玉蕊仙妃道:“后来又因为什么和敝局郑副总镖头动起手来的呢?”
玉蕊仙妃答道:“当时我又去查访那蒙面少年,有八九十来天,不得下落,再回到汝州,正遇见贵局的镖车,是因为两下说话不客气,动起手来的,郑副总镖头一派盛气凌人,我又赶着心情恶劣,一肚了火憋了八九天,也怪我出言不逊。”
老总镖头抚髯大笑,道:“这都没有什么,一句话说开就行了。”
宋镖头来了,果然是个五十多岁的黑胖子。
王泰厉声道:“宋镖头,你有什么话?也交待明白!”
宋镖头向在座各人一个罗圈儿揖,宏亮地道:“不是咱一去不回来,是那蒙面少年,把一包东西向咱马鞍后面一塞,使了一个狠招儿,用一个小铁蒺黎,打在马背上穴道里,那马就惊啦疯啦,怎么也勒不住,一口气直奔下二百多里,快到洛宁县啦,咱眼看不成,踩在马上一用力,把马给毙了。在马鞍子后面一搜,搜出这一小包纸来。”
宋镖头举着一个旧白纸包:“既不是房地契,也不是别的,是熊耳山青龙帮里的一笔烂账,还有内外六堂堂主香主的名单,谁要这些做什么?”
众人听了,不禁大诧,但马上又明白这是那蒙面少年,用一包烂纸,冒充房地契,塞在宋镖头的马鞍后面;真的房地契,还是被那蒙面少年带走了。
可是武天洪听了,却不禁心中大震!蒙面少年所丢下来的,既然是青龙帮的一笔烂账,那么,这蒙面少年,毫无疑义的是李玄鹦!因为只有李玄鹦,才会随身带着青龙帮的账目和名单;也只有李玄鹦,才能够几乎和玉蕊仙妃打成平手!但是这里面,还有不很符合的地方:李玄鹦既然已经把云笈七签剑悟得到手,怎么还怀疑武天洪身上又有云笈七签剑悟?怎么会在康秀才家恶斗之时,听武天洪说失去了书而大大惊愕?这两点还有些说不通。
这时,宋镖头把手中白纸包,递给了王总镖头,王泰打开了看看,摊在桌上,请大家看。众人忙挤看之时,石祥却向玉蕊仙妃拱手低声道:“小弟有一句话,可以说吗?”
玉蕊仙妃问道:“什么话?尽管说。”
石祥更低声道:“不是房地契吧?是什么?”
九云龙王泰,向石祥怒瞥一眼。
石祥和武天洪,都懂得了王泰的意思,是说:谁不知道外面纷纷传说,失去一本武学秘笈?知道尽管知道,在此刻这一场合中,最好彼此心照不宣,不可说明。
石祥只好退回坐下。
九云龙哈哈大笑道:“一切误会,瓦解冰消,彼此不必介怀!后天中午,还望列位光临洛阳敝局,欢宴一番,务必请列位赏光!”
于是武天洪、玉蕊仙妃、石祥三人都辞出,一齐回到石祥的屋中。
石祥见二人是师兄妹,必然有秘密话要说,自己夹在中间,诸多不便,拱手道:“二位请坐,我少陪,叫他们备酒畅饮,还有那位王羽青小姐,我也去请她来,彼此熟识熟识。”
他自去了。
玉蕊仙妃急低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也滚得来,莫不是师父知道了这件事,把你吹过来的?”
武天洪一向是师妹冷讥热嘲的材料,这时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笑道:“一点不错!师父最后吩咐的两句话‘找不到,不准回去!’我看你怎么办?”
玉蕊仙妃四面看了看,凑近武天洪耳旁,低声道:“云笈七签剑悟,并没有失去呀!我已经送到王屋山了呀!你这个蠢瓜!又是你在外面听到传说,回去向师父造的谣言,是吧!看我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武天洪愕然问道:“真的?无风不起浪,这时不要再耍着玩,好师妹告诉哥哥真话!”
玉蕊仙妃关上房门,把凳子拖近,坐在师哥面前,两人四个腿膝,抵触在一道。她低声道:“告诉你真话呀,我出来的时候,把云笈七签剑悟上中下三册,分三处放着,说真话,中册被偷去了,我只把上册下册两本,送到了王屋山,回头来,正要查访,却和安隆镖局吵翻了。哥哥,你听到些什么谣言?告诉妹妹好吗?”
武天洪笑道:“岂止听到谣言而已,我硬是和偷你书的蒙面少年,成了好朋友,你看我的那柄祥麟宝剑,就是人家送给我的。”
玉蕊仙妃愕然呆住了,半信半疑,一会,低声道:“哥哥,把详细情形讲一讲,可是不准骗我,要是和我耍滑头,要你的好看!”
武天洪笑着低声道:“把详细情形告诉你,你给我什么?”
玉蕊仙妃又四面看了看,更粗声道:“你以前不是老要叫我嫁给你吗?”
武天洪听了,心中立时突突地猛跳起来,不禁伸两手紧紧握住玉蕊仙妃的两只柔若无骨的玉手,痴痴地望着微泛红云的花容,轻声问道:“好妹妹,你如今肯了?真的假的?”
玉蕊仙妃含羞点点头,低下脸去说:“以前我只以为你的武功不如我,在江湖上站立不起来,今天我总知道你比我高一倍以上,我肯了。”
说着,两只玉掌也把武天洪的手握起来。
武天洪定一定心神,把遇见李玄鹦的一切经过情形,仔细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回桐柏山师父断定她出了事,叫自己急忙赶来到此。
玉蕊仙妃听了,懊丧得要命,道:“李玄鹦死掉了,那不是中册永远不能找回来了吗?”
忽然外面一声苍幽遒劲的咳嗽,接着是九云龙王泰的声音问道:“武师弟在吗?”
武天洪连忙高声答应,和玉蕊仙妃一齐起来,开门请老总镖头进入屋内。
“据老朽的猜想,那蒙面少年,一定是熊耳山青龙帮帮主李玄鹦,那是黑道上一个大大的魔头。”
武天洪点点头道:“是的,老前辈,刚才我们也猜到是她,可是李玄鹦已经死了,东西追不回来。”
王泰一惊,急问道:“李玄鹦死了?怎么此间一点没有听到消息?若是青龙帮不准泄露这消息,武师弟怎么会知道?”
武天洪又把经过情形,摘要说了一遍。
九云龙听了,低下头去,默默不言,手抚着二尺长的银髯。一会,抬头微笑道:
“李玄鹦没有死,一定是假死的!你们要知道,李玄鹦练的是太乙玄阴煞气,这太乙玄阴煞气打在别人的身上,能使人五脏六腑顷刻结冰而死,是属于天地间的一种纯阴互寒之气。因此,她把太乙玄阴煞气,贯通在她自己本身血脉里,能使别人觉得她全身冷硬,就以为是她真的死了,其实她把太乙玄阴煞气一收回,又和平常人一样,别人会以为她是死而复活。这一层,老朽在江湖阅历四十多年,读了不少武学的书,是很清楚的,武师弟被李玄鹦骗过了!”
武天洪听了,恍然大悟,心中大喜,登时涌起了新的希望,正要问,老王泰又道:“李玄鹦为什么要诈死?大约因为她偷到云笈七签剑悟,就此离开青龙帮,另外跑到什么荒山中去修练。其次呢,李玄鹦也看出来青龙帮长久不下去,早晚要灭亡,少林、武当、华山几派,都准备扫灭这一黑道:他们又有四川青龙帮黄毛精,要吞灭她,李玄鹦武功确实可以,但还不是黄毛精的对手,所以她不得不借此撒开,自己去练武功,不问青龙帮的事,这女孩子倒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至于康秀才打中她一暗器叫做吸心毒化弹,是青龙帮五个元老之一,双头蜈蚣的成名暗器,极其歹毒。然而对于练过太乙玄阴煞气的人,和练过乾元纯阳罡气的人,百毒不侵,那吸心毒化弹是毫无效用的,李玄鹦绝不会被康秀才打死。”
武天洪轻声道:“那石祥,此刻身上有两粒,本是准备打我师妹的,这石祥不是好路道。”
玉蕊仙妃恍然道:“怪不得他和我对手之时,向我们打了一粒,一点效用没有,我还诧异呢。”
二人对于九云龙王泰的见多识广,非常钦佩。王泰又道:“老朽此刻来拜访,是向二位商量,少林寺那两位监寺法师,对于张女侠似乎还有一点成见,武师弟看,这事怎样办最妥当?”
武天洪道:“这是怪我师妹出言无状,她说她最看不起少林寺,这句话,说得太过了。我和我师妹商量一下,后天到贵局去叨扰之时,再向老前辈禀告。”王泰起身去了,二人送到门外阶下。
回来之后,再掩上了房门,玉蕊仙妃兴奋地道:“李玄鹦没有真死,更有指望了,哥哥你能知道她离开青龙帮,大约会藏到哪些地方去吗?”
武天洪道:“不知道,只好我们一齐到安徽去,向孙良干打听打听看。孙良干若也不知道,多少可以得一些头绪。可是这一次,我们两个同路去安徽,你可千万不要到处惹祸。”
玉蕊仙妃问道:“我们对少林寺怎么办?要我陪礼,那我是决不肯的!”
武天洪笑道:“管它呢!你说的一点不错!少林寺要是有威风,李玄鹦怎敢在汝州偷东西?还不到一百里呢,青龙帮的黑手狐翁说:在熊耳山二百里内,有人为非作歹,青龙帮也得担承一些,难道少林寺不敢说这句话?”
玉蕊仙妃道:“真惹翻了我,我连少林寺也闹个天翻地覆,胜了,叫他们认得铁崖丈人的徒弟;不胜,我自尽!”
武天洪笑叱道:“胡说,既要嫁人,怎能自尽?”
玉蕊仙妃羞笑着伏在武天洪腿上。
外面有人说话和脚步声走近,二人连忙立起身,却是石祥和王泰的孙女王羽青来到,后面店伙抬了酒筵来。
这王羽青不过十七岁,生得十分甜俏灵捷,可惜在玉蕊仙妃的面前,被比下去了。武天洪心想:玉蕊仙妃的话不错,论武功,玉蕊仙妃是十分,李玄鹦九分半;可是另外一方面,李玄鹦的轻功,却凌驾玉蕊仙妃而上。如今这王羽青在这里,论花容月貌,玉蕊仙妃是十分,李玄鹦也是九分半,可是李玄鹦另外有一种当领头人物的威仪;而这王羽青,则只够上六分。
王羽青不笑之时,两颊上也有甜甜的两个酒窝,她笑着向玉蕊仙妃道:“姊姊和我,都是练的乾元纯阳正气,只是我的功力火候,还不及姊姊的一半。”
石祥道:“王小姐的虚空飞鞭,是得她的祖父亲传的,她祖父能同时打出九条九节软鞭,在七八丈外围着敌人,所以被称为九云龙。他老人家随身带着三套,二十七条九节鞭,一套是纯寒铁的,每鞭重十三斤,九条共二百七十斤;第二套是九条毒鞭,第三套是暗含着暗器的九条鞭。对付正派的人用第一套,对付黑道上的人,用第二套第三套,安隆镖局就靠这二十七条鞭,四十多年没有丢过招牌。”
四人坐下饮酒,石祥又慨叹着说:“我一套四十九手风虎刀法,本来十分自负的,不想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还挡不住玉蕊仙妃五百招,从此以后,我还要再去深练,不然,在江湖上站不住脚。”
王羽青笑道:“石大哥跟我谈了半天,是我再三劝他的,他还不大肯呢。他说他历年拼性命,挣下来百十万的财产,舍不得一下丢开,再去深山修练,姊姊你听听,这哪里像江湖英雄讲的话?”
武天洪听了,心中大疑,这明明是石祥在挑拨离间。
这是石祥用百十万的财产,比喻玉蕊仙妃江湖上的万儿,玉蕊仙妃历尽生死危险,挣出来江湖上的响万儿,一旦被武天洪所胜,剑挑蒙面巾,岂不等于百十万财产轻手送人?心中舍得吗?石祥说过他自己是无家无业的,有什么财产?玉蕊仙妃没有听出这弦外之音,却惊异道:“四十九手风虎刀法,那是‘南京虎丐’独步武林的绝艺,想必他老人家就是尊师了?”
石祥点点头道:“我这败将,替家师丢人!”
王羽青道:“我正想跟石大哥到南京去,请他引见,向南京虎丐学四十九手风虎刀法。我们王家以九龙鞭世代相传,但也要学别的上乘武功;后天家祖父宴客,大后天就跟石大哥去南京。”
玉蕊仙妃笑道:“我们正要去安徽,顺路,彼此结伴同行多好?”
武天洪听了,心中发急:这位师妹太没有心眼,像石祥这种人,怎能和他同路?师妹的江湖经验哪里去了?石祥大笑道:“好极了!一言为定!可是我有言在先,这一路上由我做东道,三位谁都不要客气,一客气就不够朋友!”
彼此闲谈了一会,酒醉饭饱,已快三更,玉蕊仙妃另开房间去住,王羽青自回九云龙王泰处,武天洪仍与石祥同室歇息。
次日大队人马一同去洛阳,只有少林寺两僧人,自回少林寺。
汝州到洛阳,不过二百里,众人不迫不忙,游山玩水似地按辔徐行,安隆镖局的人和丁大元兄弟在前,武天洪四人在后,一路说说笑笑,颇不寂寞。
当晚,到了洛阳,安隆镖局已替武天洪三人,安排好了客店。
第三天,安隆镖局准备大排筵席,上午王羽青领导武天洪、玉蕊仙妃、石祥,游玩洛阳名胜,中午,去安隆镖局赴宴。
安隆镖局真够气派,两丈高的大门,门上四个圆桌面大小的崭新金字“安隆镖局”大门内就是一大间横开的客厅,想系客人来接洽镖务之所,上面巨型红木炕。穿过客厅,是一个大院,种得奇花异树,四周房屋,房门外都挂着名牌,敢情都是镖师们的住所。
再往里去,又是第二进大院,比外院更大两倍,却是一片平场,毫无花草,可能是作为练武之用,这第二进大院,一面一排高堂,中间一大堂,香烟缭绕,供着九尺高的关公金像。
武天洪、玉蕊仙妃、石祥,都被王羽青请到左手东厢房内,却是七间通连的大厅,富丽堂皇,内中有三四十位武林第一高手,男女老幼僧道俗,一尽俱全。
主人九云龙王泰,连忙起来招呼,向各人一一介绍,这一番介绍见礼,就花上半个时辰,然后,分别叙礼入席。
大厅上共摆了九桌席,都是四方八仙桌,每桌四位,武天洪这一桌,石祥年长坐上首,武天洪左手,玉蕊仙妃右手,王羽青下首。
武天洪留心看,看见四个僧人共坐一桌,一色金毗卢帽,杏黄袈裟,用的是素席。坐在上首的一个老僧,活像民间挂像上的老寿星,矮矮胖胖,近八十岁,面色红润,秃顶隆起,八字白眉下重垂,只缺少颏下银髯,和尚是不可以留胡须的。
石祥暗下告诉玉蕊仙妃道:“那像老寿星的和尚,是少林寺的总监寺,法号贯瑛。这人全然不像出家人,仍然是一派火暴脾气,今日他亲自来赴宴,恐怕有点不大好办呢!”
监寺的地位很高,总监寺,那更无异于副掌门人。
玉蕊仙妃朗朗笑道:“我最看不起少林寺!”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武天洪大吃一惊!那少林寺贯瑛总监寺,如何未听见?他那火暴脾气,居然没有动怒,只转面向九云龙王泰,冷笑瞥一眼。
武天洪向玉蕊仙妃怒瞪一眼,低声道:“师妹,说话小心点,这里是安隆镖局!”
玉蕊仙妃低声道:“你不是也看不起少林寺?”
武天洪怒道:“你尽可以和少林寺过不去,王总镖头好意请你吃饭,你难道要把安隆镖局卷到梁子里去?”
石祥哼了一声道:“少林寺的附近百里之内,李玄鹦就敢伸手偷人家的东西,连李玄鹦也没有把少林寺看在眼里!”
玉蕊仙妃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石大哥说得好!”这时,贯瑛总监寺忽然开口,问道:“王总镖头,可否允许贫僧,向那位女侠问几句话?只问话绝不动武?”
王泰毫不以为意地大笑道:“大师尽管说。”
玉蕊仙妃却先站起身,转面隔四张桌子向贯瑛高声问道:“少林寺总监寺有什么话要问我?”
武天洪心中大急,连忙用手轻推玉蕊仙妃,意思是叫她说话客气些,玉蕊仙妃猛地一掌,把武天洪打得老远。只听那老僧贯瑛问道:“贫僧只请问:女施主凭那一点,看不起敝寺?”
玉蕊仙妃笑道:“这还用问吗?江湖上许多英雄绰号,这个叫什么金刀镇山东,那个叫什么一剑镇山西,诸如此类很多,少林寺镇个什么?一百里之内,就有人敢下手偷我东西,偷东西的人,就是没有把少林寺放在眼里!少林寺的威望何在?你看熊耳山的青龙帮,他们就说:熊耳山附近二百里之内,有人为非作歹,青龙帮就不能不但承干系,少林寺敢说这句话吗?”
贯瑛大师呵呵大笑,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弄错了,怎么能把青龙帮和敝寺相提并论?敝寺出家人修行之所,不干外事,焉能像青龙帮他们,独霸一方,硬要叫附近二百里受他们挟制?这一层女施主要弄明白:少林寺出家修行之所,不干外事的。”
武天洪没料到,贯瑛的态度这样温和。
玉蕊仙妃却紧接着大笑起来,高声道:“既然这样,这里是洛阳,不是登封县的嵩山,我们在这里诽谤少林寺,少林寺也应当不干外事,不闻不问。大师向我这一发问,就是多余的,就有干预外事的嫌疑,请问:少林寺到底干预外事不干预?”
武天洪心中大喜!师妹口才好锋锐犀利,这一下驳得贯瑛无话可答了,看贯瑛怎样说法。
贯瑛果然面容变色,一时讷讷回答不出来,勃然道:“今天在王总镖头席上,彼此不必多言,后天请女施主,驾临敝寺,指点几手绝学如何?”
此言一出,全座大惊,一齐注目看玉蕊仙妃,玉蕊仙妃最近几年名震江湖,纵横无敌,但少林寺却是领袖武林百余年的,这一下两方拼起来,如何得了?玉蕊仙妃又大笑道:“一来,小女子玉蕊仙妃,虽不敢妄自尊大,至少还不是你们少林寺可以随便请得动的;二来,我跟大师谈的,不是谈武功,是谈威望,你不必扯到打架上去;三来,你少林寺要是威望不济,不能禁止百里之内恶人为非作歹,徒然要凭武功,封闭我的嘴,不准我说看不起少林寺的言语,我张琼,非常乐意受你一掌而死,绝不还手,让天下人知道:少林寺是凭武力止谤,杀人灭口的!”
武天洪听了,心中把这位师妹爱得心痒难抓!恨不得马上把她抱入怀中。
石祥也喜欢得两脚在桌下不住地跳。
主人家九云龙王泰,几十年老江湖,见玉蕊仙妃锋芒四出,咄咄逼人,句句都刺中贯瑛要害,知道贯瑛再回答不出半句话,心中虽然十分同情贯瑛大师,却又十分欣赏她的辩才,可是深知贯瑛被话逼得转不了身,下不了台,也非把面子丢光不可,自己是主人,如何能使客人难堪?当下老总镖头站起身,厉声喝道:“张琼师妹!少逞利口,得罪长老!你知道老朽为什么喊你师妹吗?告诉你,老朽看你的剑术路子,已经断定你是谁的传人,你的师父,就是老朽的师叔,故此老朽称呼你一声师妹。只是你的师父,隐姓埋名,老朽不便说出来就是了,老朽是可以替你师父管教你的!少林寺在江湖上几百年的威望,岂是你能够诽谤的?”转面向贯瑛拱手道:“大师恕罪,改天老朽亲自来陪礼。”
贯瑛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怎敢当老施主大驾?揭过算了。张女侠所说的话,倒也很可以供敝寺反省的,贫僧回去禀报敝寺方丈,以后也要改变改变。张女侠,贫僧敬谢你的金言指教啦!”
说完,远远向玉蕊仙妃一躬身。
豪侠之人,都是吃软不吃硬,贯瑛这样一来,显得非常的风度,博得全座人心中暗暗喝彩,更弄得玉蕊仙妃十分羞愧,连忙轻燕穿花似地奔过去,向贯瑛大师面前深深福一福,真个花枝招展,仪态万方,她朗声道:“大师在上,小女子张琼诚心陪罪!”
又向王泰福一福道:“谢谢大师哥!”
满堂爆出震雷似的喝彩,王泰飞着银髯哈哈大笑。
武天洪万想不到,一场风险,竟这样愉快圆满解决结束了。
其实,谁也不知道:九云龙王泰,暗中把铁崖丈人抬出来,才把贯瑛压倒的。贯瑛近八十岁,焉不知道九云龙的师父是谁,师叔是谁?不过王泰说话说得十分有技巧,表面上似乎在责备玉蕊仙妃,又没有把“铁崖丈人”四字说出。可是贯瑛听到耳中,心里有数,连少林寺掌门人,也万万不是铁崖丈人的敌手,焉敢得罪铁崖丈人的传人?因此贯瑛也借风转舵,光明正大地软化了。
除去王泰和贯瑛二人,谁也没有知道其中的奥妙。
连武天洪和玉蕊仙妃,都觉得贯瑛虚心宽宏,风度可佩。
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为了急于解决云笈七签剑悟失去了中册的事,次日就拜辞了九云龙王泰,离开洛阳,取路郑州、开封、归德,奔安徽合肥,去找孙良干。
九云龙王泰,送给玉蕊仙妃一匹纯白的神骏名马。
石祥和王羽青,果然同路而行,王羽青要跟石祥去南京,投拜“南京虎丐”门下,学四十九手风虎刀法。
四人一路,有说有笑,颇不寂寞。玉蕊仙妃三番五次要惹祸闹事,武天洪一怒目瞪眼,玉蕊仙妃就忍耐住了。
到了安徽合肥,先找客店住下,歇了一夜,次日早,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二人,按地址问路,寻到孙良干所住的他舅父家中,是一条冷僻巷子,一家高大的黑漆大门,二人立刻看见,黑漆大门的左上角,新画着一条尺许长的青色神龙,张牙舞爪,倒颇栩栩如生。
武天洪道:“这孙良干,离了青龙帮,大约不能忘情,仍然在门上画着青龙。”
玉蕊仙妃道:“这是他舅舅家,大约他舅舅也是青龙帮的。”
武天洪上前去敲门环,啪啪啪!大门轰隆一声,向内开了半扇,里面一个青衣小帽的豪仆,抬头一看,和悦地问:“二位找谁?”
武天洪道:“我们从河南来,找一位姓孙的,是贵上的外甥,黑麻脸,叫孙良干。”
那仆人躬身陪笑道:“孙爷到南京去啦,他从河南来,就住了两天,和一位朋友去南京。难得二位远道而来,请里面坐,容小的去禀告敝上迎客。”
武天洪道:“不必惊动,那我们就去南京看他,我和孙爷是至好的朋友,我这匹黑马就是他送的,他在南京什么地方?”
仆人答道:“到南京下关,一问孙良干,没有人不知道。不敢请教少爷贵姓?”
武天洪道:“我是桐柏山的武天洪。”
仆人再三留客,武天洪和玉蕊仙妃,终于上马回去。
至街上恰好遇见石祥和王羽青二人,并肩闲游,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下马,把情形说了,石祥和王羽青立刻一同回客店,算了房钱,即刻起程,离开合肥,奔往南京。
到了浦口,四人又单独包了一只船。一渡过江,就是南京城外的下关,下关是南京唯一的水码头。
在船上,又看见船舱前面门框上,新画着一条青龙。
武天洪问船夫道:“你们是青龙帮的?”
船夫立刻放下桨,躬身答道:“是的。”
武天洪问道:“有一位孙良干,知道吗?”
船夫又躬身道:“那是我们的副帮主。”
武天洪一诧:这孙良干脱离了青龙帮,怎么又在青龙帮里当起副帮主来?难道正帮主是李玄鹦?他急问道:“正帮主是那一位?”
船夫躬身答道:“敝帮里没有正帮主。四位客官,是要见孙副帮主吗?”
王羽青答道:“正是,这匹黑马,就是孙副帮主送的。”
武天洪道:“到了对岸,麻烦你领路,行吗?”
船夫躬身答道:“是是。敝帮外三堂都在江边,有人接待。”
武天洪向玉蕊仙妃道:“这里的青龙帮,看来像是很正派,合肥那里的家仆,和这船夫,都很有礼的,不像熊耳山那样横眉竖眼。”
船夫又在划船,插口答道:“敝帮的戒律极严厉,想做好事的进帮来,想做坏事的出帮去;要出帮,帮里也不留,不像别的帮,进来就出不去。”
玉蕊仙妃问道:“有些什么戒律?”
另外一个船夫答道:“一共有二十四条,每个人都要背得烂熟,总而言之一句话,要做好人,不能叫青龙帮挨骂。”
浦口渡江到下关,凭普通船夫划桨,要半个时辰。
到了对岸,就是南京下关,石祥付船钱,船夫抵死不受。
船夫在前领路,只两里不到,到了一排新盖的土墙茅顶的房屋前面,早有衣冠整齐的人迎接出来,船夫道:“禀香主,这四位是来会副帮主的。”
这位香主连忙拱手,请四人进入室内,早有人把马匹牵去了。
屋内倒很宽大,非常简单朴素整洁,香主请四人上坐献茶,请问姓名,立即通报进去。
片刻之间,孙良干飞奔出来,还是那样黑麻脸,上身赤膊,披着一件绸短衣,纽扣还没有扣好,下面赤脚拖着鞋,一见武天洪,忙不迭上前长长作揖道:“天有眼!天有眼!我天天烧香求菩萨请武公子早些时候来到,果然来了,真是天有眼!”
武天洪正要介绍,孙良干急拖着向里去,道:“且慢,武公子来到,慢慢谈,我衣服还没有穿好,怎能见客?请里面大堂上坐,等我穿好了衣服。”
一路把武天洪拖拖扯扯直到里面大堂上,孙良干丢下手就奔往另一房间中去。早有香主把玉蕊仙妃、石祥、王羽青三人一同请到里面,一同坐下。仆人忙不迭地献上茶来,那香主走到廊下,把廊下挂着的一只大形木梆,笃笃笃笃,连敲四下。
孙良干再走出来之时,已穿好长罗袍,黑纱马褂,衣冠整齐了,陆续来了六位武功极高的中年大汉,一字排开在大堂堂门外,面向堂里。
孙良干拉着武天洪,面向外,对着六个人,把六个人一一介绍,原来是内三堂外三堂的堂主。
武天洪一一见礼。
孙良干高声道:“本帮不是熊耳山的强盗绿林黑道青龙帮,是正派的青龙帮,良干充当副帮主,正帮主呐,就是这位武天洪少侠,本帮空着正帮主的位子,就是等候武少侠来的”
武天洪大惊骇,连忙喊道:“不可不可!我武天洪只是二十岁的孩子”
孙良干抢着说道:“你听我讲一番大道理!熊耳山青龙帮,本来也是正派的,自从二三十年前,那五位元老混进去之后,才变成黑道绿林。三年前,已故的李玄鹦小姐,十七岁当帮主,暗下立了盟誓,要把青龙帮再改邪归正。她暗下嘱咐我们四个心腹手下人说,万一她斗不过恶人,被恶人害死,她说得到她那柄祥麟宝剑的人,就是继续她的志愿,把青龙帮变成好的正派的青龙帮。武少侠,李故帮主把宝剑送给你,就是这个意思,这是一件江湖上大功德的事,你不得推辞。”
武天洪刚要开口,堂门外六个堂主中,有一位堂主上前躬身道:“启禀武帮主,在下有一言,孙副帮主离开熊耳山之时,拐了熊耳山一万两银子,自从在唐河县和武帮主分手之后,身无分文,一路求乞讨饭,回到合肥,身上一万两银子,分文不为他自己动用,宁愿讨饭。然后他凭这一万两银子,在南京立起了新的青龙帮,他一手立起来,费尽千辛万苦,自己不当帮主,专等武帮主来。请武帮主想想看,怎么能辜负孙副帮主这一番苦心啊!”旁边那石祥,早已用膀肘暗下触动玉蕊仙妃和王羽青二人。
当下玉蕊仙妃开口道:“师哥,你就暂时答应吧!”
石祥和王羽青立刻笑着拱手:“给武帮主道喜!”
孙良干大声说道:“还不快拜见帮主!”
六位堂主一齐拜下去。
这里孙良干、玉蕊仙妃、石祥、王羽青,四人一同扶住了武天洪,使武天洪不能回礼,干受了六位堂主的拜见。
孙良干的黑麻面上,露出来粗直的悲喜,大声道:“今天是初次拜见,就此定规,改天挑好日子,再行大礼,各位堂主请便,此后从我孙良干副帮主起,都要遵守武帮主的谕令。”
武天洪慷慨地大声道:“承副帮主和各位堂主抬爱,兄弟算是把这副担子挑起来了,只是岁数太轻,经验不够,还望孙副帮主和各位堂主,多多协助,大家齐心努力,把本帮做好。”
孙良干和六位堂主一同高应一声,六位堂主辞去。
到此刻,武天洪才有机会介绍玉蕊仙妃三人。
孙良干都恭请上坐,吩咐手下备席,石祥坐了一会儿,就要辞去,他说:“做徒弟的回来,先在别人家吃一顿酒席,然后去见师父,于礼不合,应该一下码头立刻去见师父,而且家师对徒弟,是十分严的。”
这话是对的,做徒弟的一回来,本来应当首先去见师父,因此孙良干也不好强留。
王羽青也要辞去,她父母都在南京城内。
石祥和王羽青两人一道辞去之后,剩下武天洪和玉蕊仙妃在孙良干座上,正好,没有外人,可以谈机密事。
武天洪首先向孙良干道:“李玄鹦帮主,也许并没有死”
他把太乙玄阴煞气的功夫,简单说一遍,最后道:“我们二人前来拜访,就是想向副帮主打听一下,李帮主倘或真的没有死,现在大约会隐藏在什么地方?副帮主能够提出一些线索头绪吗?”
孙良干一听到李玄鹦也许没有死,黑麻面上突然露出惊骇和希望的神色,又听到武天洪解释太乙玄阴煞气的作用,转为半信半疑,似乎宁希望李玄鹦没有死是可信的;最后,黑麻面低下去,沉沉思索着。别看这黑麻面粗汉相貌丑陋,他这人心思倒十分细密,否则怎能在秀才家伪充长工,快三年了而不被任何人发觉?此时他似乎十分冷静,仔细思索了片刻,抬头道:“这里青龙帮成立,不到半个月,十天之前,初开山门散帖子大宴贺客之时,出了一件小小的怪事,当时大家和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忙,也就把这件小小的怪事丢到脑后去了,如今想起来,怕有点蹊跷?”
武天洪问道:“一件什么怪事?”
孙良干沉思着道:“开山门宴客的那一天,水路码头一共来了四五百位贺客,热闹非凡;也有送贺礼来的,也有空手来的。临到开筵坐席的时候,来了一顶小轿子,轿子里面走出来一位五十岁的小脚老太太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说话是安徽口音,我们把这位老太太,请到内厅落座入席,还以为这位老太太,虽不会武功,一定是哪一派或哪一界的有势力人物,不敢怠慢,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和老太太打招呼,又不像那一界那一派的有势力之人。吃完酒席之后,老太太倒很和气地告辞上小轿走了,走了没有多远,又叫轿夫送来一只红封套,轿夫说:是老太太送的礼,刚才几乎忘了,此刻补送来。当时是我收下这红封套,以为是银票一类礼物,收在身上,仍旧去忙着招呼客人,到晚上客人散了,回到卧室里脱下衣服,又看见这红封套,随手拆开来一看,不是银票,是一张图画。我一看,知道有点不大妙,说不定是什么人,要和我们青龙帮挑梁子,故意弄玄虚,两位请稍坐一坐,我把那图画取来。”
孙良干到另一室内去了。
玉蕊仙妃悄声问武天洪道:“这红封套,和我们的事有什么牵连呢?”
武天洪道:“且听孙副帮主说完。”
孙良干把红封套取来,里面抽出一张折着的白纸,把白纸打开,摊在茶几上,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一同看去,是一张尺许大的白宣纸,上面墨笔画的一座山峰形,山峰的巅顶,向一面侧斜着;山峰下面,有一株平顶如伞的曲干松树,全纸所画的就是这些,再无其他。画笔的劲秀,很像是名家的笔调。
白纸的右角上,还提着十个字,是极娟秀的灵飞经体小楷,十个字是:“三峰三石下,一剑一人来。”
玉蕊仙妃问孙良干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孙良干把图画折好,收入红封套中,低声道:“照我此刻猜想,是李帮主藏身之所!”
武天洪恍然大悟,但又问道:“这山峰是那一座名山呢?”
孙良干把红封套递给武天洪道:“请帮主好好收着。前些时候,我自然看不懂;今天听武帮主说,李帮主也许没有死,因此我猜到,这是李帮主藏身之所。在哪一座名山?据我知道的有四处,是李帮主以前暗下和我们提过的:第一处是陕西定军山,第二处是湖南武陵山,第三处是江西怀玉山,第四处浙江莫干山。如今看起来,大约是李帮主藏身在莫干山。因为本帮开山门,是六天以前发出的帖子,这位小脚老太太就如期赶到,所以远的定军山、武陵山、怀玉山,都不对,只有莫干山离这里六百里,得到我们开山门的消息,才能赶到,我想这张图画,一定在莫干山。”
武天洪道:“一点不错!一点不错!这图画所提的两句,第二句是‘一剑一人来’,大约是指这样麟宝剑,只许一个人带着这祥麟宝剑为凭,去和李帮主见面。”
玉蕊仙妃道:“今天我才知道,李玄鹦帮主是这么一回事,她要把青龙帮由坏变好,又知道她自己随时有杀身之祸。这位姊姊真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来她生长在黑道里自己一点不被染坏,二来她有这样又深又密的计策,三来她一见我武师哥就看出他能靠得住,而且料定武师哥会找到南京来,所以在图画上提到‘一剑一人来’,她竟预料到我师哥一定会来寻觅她。”
武天洪道:“如今既然有了眉目,明天一早就动身去莫干山,天黑可以到。”
三人又谈了一会,午饭筵席摆好,一齐入席。
午饭后,孙良干也骑了马,陪武天洪、玉蕊仙妃二人,到南京城内游玩。
黄昏,在秦淮河雇了一艘画舫,备上精美小吃,三人边游玩,边畅谈着,谈得非常投机,非常欢畅。
玉蕊仙妃突然悄声说道:“师哥快看,岸上左手!”
武天洪、孙良干急看去,想不到,却是少林寺的总监寺贯瑛大师,后面四个和尚,从岸上经过,渐走渐近。
武天洪连忙把舱前花帘一拉,把舱里遮蔽起来,然而或许是迟了一步,贯瑛大师的眼光,已经电炬似的扫到舱内武天洪三人。
大概贯瑛大师似乎也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连忙停止脚步,站定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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