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薛姨太太笑着和王夫人说道:“蟠儿已经打发人去收拾房子了。”
听了这话,贾母便笑道:“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房子还有几间,姨太太别嫌弃,只安心住下来,你们姐俩儿好多年不见,定然有好些话要说的。宝丫头同姐妹们做个伴儿岂不是极好。”
薛姨太太本就有这种心思,可是还得客套一下,便说道:“老太太的厚爱原不该辞的,只是到底打扰了,我们心里很不安。”
贾母只笑道:“那有什么,大家一处住着还热闹些。”
此时打外面传来贾政的话,只说姨太太有了年纪,只请在府里住下,也好有个照应。王夫人心里宽了些,到底在人前贾政还是给她留几分面子的,薛姨太太这才没有推辞,只说一应供给都由薛家自己出,这才是长处之道。贾母笑着客气一回便也应了下来。
用罢了酒宴,贾母指了梨香院给薛家母子住着,梨香院在东北角上,有一个角门通向街面上,进出倒也方便。王夫人将薛家母女送到梨香院,自有下人们收拾安置,薛姨太太只拉着王夫人的手问道:“姐姐,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妹妹你才来,等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薛姨太太满心的不解,可是姐姐不说她也不好硬问,只好先这么着。薛宝钗自去看着丫环仆妇收拾东西,薛家上京带的人并不多,薛姨太太身边只一个文杏一个小螺,宝钗身边只有一个莺儿,还有一个薛蟠在半路上买的小丫头名唤香菱的,为她还很闹了一场是非。
王夫人与薛姨太太坐在屋中吃茶,见一个额上有一点红痣的小丫头生得风流袅娜容貌极美,瞧着竟不象个丫环,便问薛姨太太道:“妹妹,这个丫头叫什么?”
薛姨太太叹了口气道:“姐姐,她就是我上回信中所说,蟠儿买的小丫头。”
王夫人听了皱眉道:“原来就是她,瞧着就象个风流种子,妹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惯着蟠儿了,这样的丫头岂是安分的?”年前王夫人曾经收到薛姨太太的信,信中说薛蟠为了买一个小丫头和人起了纷争惹了官司,求姐姐姐夫帮忙。王夫人当时也没敢和贾政商量,只让书房上的清客以贾政的名义给金陵地方官去了一封信,果然信到之后,薛蟠便平安无事的脱了身。经此一事,薛宝钗便更加热衷于攀求富贵,只打着应选为名来到了京城,好全她的青云之志。
两三日后,梨香院里终于收拾停当了,薛姨太太每日去陪着贾母说话抹牌,宝钗对贾母和王夫人晨昏定省一丝儿不错,而且对下人出手也大方,没过几天,府里便悄悄的传开了,都说这宝姑娘大方和气,竟比府里的的三位姑娘还要强些,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三春姐妹的耳中,迎春倒不在意,只是打她的棋谱,探春心里却有些生气,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又不由得叹了口气,惜春却是个不饶人的,只气乎乎的叫道:“这府里越发没有规矩了,我倒要去问问老太太,便由着奴才编派主子不成?”
迎春只微笑着拉住惜春,轻声道:“四妹妹,你何苦失了自己的身份?”
惜春听了这话,歪着头想了一回,方才罢了。只是再看到那薛宝钗,惜春再没有过好脸色。
这一日宝钗正做着活计,发觉短了绣线,便叫道:“莺儿……”
莺儿捂着肚子惨白着脸色过来,宝钗皱眉问道:“莺儿你是怎么了?”
莺儿不好意思的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身上的来了。”宝钗点了点头,莺儿每回身上的来了都痛的不行,再再当不了差的,便吩咐道:“莺儿,叫你妈出去买线,我这里等着用。”宝钗听说王夫人的生日快到了,便想绣个插屏做贺礼,不想却短了几种绣线,无法往下绣,便急着吩咐道。
莺儿强撑着回道:“姑娘,太太命我妈给姨太太送东西,刚刚才走。”
宝钗皱眉道:“我这里等着用,你去瞧瞧谁闲着,就打发她走一趟。”莺儿出去一瞧,见香菱正坐在廊下手支着腮发呆,便进来回道:“姑娘,香菱闲着。”
宝钗便吩咐了香菱,让莺儿给她拿了钱,好出门去买线。
香菱拿着钱出了角门,按着宝钗的吩咐往锦绣坊而去,锦绣坊不只卖成有,也卖布料针线,锦绣坊的线鲜亮匀净,极为出名的。
进了锦绣坊,一个小伙计便迎上前来笑着问道:“姑娘,您想瞧点儿什么?”香菱笑道:“我要买绣线。”小伙计便将香菱往左边柜上引,边走边介绍起来。香菱很快选好线付了钱,小伙计将香菱送出门,然后低头往回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姑娘瞧着好眼熟,可我也没见过她呀!”掌柜的从内间走出来,见这小伙计发呆,便敲了他一记,轻喝道:“二呆,又发什么呆?”
二呆忙说道:“刚才来了一位额上有红痣的姑娘,瞧着好面熟,可我却不曾见过她。”
掌柜的心里一动,忙从柜台下的屉子里翻出一张画像问道:“可是这位姑娘?”
二呆一看忙点头道:“对,就是这位姑娘,我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原来是看过她的画像。”
掌柜的急忙问道:“那姑娘走了多久?”
二呆一指门外那个袅娜的身影说道:“就是那位姑娘。”
掌柜的忙一撩袍子追了出去,边跑边叫道:“姑娘请等一等……”
香菱转身回头,见一个锦绣坊的掌柜追了出来,便停下来问道:“掌柜的,莫不是少给了钱?”
掌柜的摇摇头道:“不是,请部姑娘可否认识一个名叫甄哥的小乞丐?”
香菱先是一愣,继而落下眼泪,悲声道:“我认识,大叔,您认识甄哥?”
掌柜的笑道:“认识认识,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香菱点头,随掌柜的再次进了锦绣坊,掌柜的进门后赶紧吩咐人去请甄恪,又命伙计布茶上点心,倒把个香菱吓得惴惴不安,不知是怎么回事。
“姑娘别怕,已经着人去请甄爷了,少倾便到,请姑娘稍坐着等会儿。”黛玉自从应了甄恪,便按着甄恪所说,将香菱的画像发到每一间铺子,让大家一起找香菱,所以那小二瞧着香菱才会觉得眼熟。
坐了两盏茶的时间,香菱心里着急了,想起身离开,掌柜的忙上前来劝,正说话间,香菱便听有人叫道:“莲姐姐……”
香菱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去,见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口,这少年身穿玉白缎袍,腰系银带,好一副贵公子的模样。香菱呐呐道:“你……你是甄小弟?”
甄恪快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香菱的手惊喜的叫道:“莲姐姐,真的是你!我是甄哥呀!”
香菱细细瞧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一面哭一面哽咽着说道:“甄小弟,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甄恪心里激动不已,只抓着香菱的手再不放开,这二人重逢的情景让一旁瞧着的锦绣坊掌柜和小二都忍不信擦了擦眼睛。掌柜的上前笑道:“甄爷,到里面说话吧。”
甄恪应了,放开香菱向这位掌柜深施一礼道:“刘掌柜,多谢你了。”
刘掌柜的呵呵笑道:“这都是主子的恩典,甄爷不必言谢。”
香菱随甄恪进了内堂,甄恪急忙问道:“莲姐姐,你怎么到了京城?”
香菱听了这话神色一黯,低头道:“甄弟弟,我到底被那薛家大爷买了去,是跟着他们进京的,如今正住在荣国府里,呀,姑娘打发我出来买线,已经耽误许久了,我得回去了。”
甄恪一把抓住香菱说道:“莲姐姐,我替你赎身。”
香菱苦笑着摇摇头道:“甄弟弟,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可是那薛家大爷是个霸王脾气,上回在扬州你已经被他打成那样,别再为姐姐受苦了,这是姐姐的命,姐姐认了。万幸太太和姑娘还和善,太太让我先服侍姑娘,等再大些便开了脸给大爷做妾,这已经是姐姐的福份了。”
甄恪气得脸都变了色,只恨声道:“莲姐姐你千万别说这种话,有弟弟在,断断不叫你给人做妾,那薛家算什么,你别怕。”
香菱摇头道:“薛家有钱有势,又有国公府的亲戚,甄弟弟,你别惹事,快告诉姐姐,你如今怎么样?”
甄恪忙说道:“姐姐,我如今跟了一位极好的主子,主子对我很好,给我请了好几位师傅,什么都教我的,我只去求了主子,她一定有办法将莲姐姐救出来。”
香菱听了只是不信的一笑,凭是什么样的主子也不会把奴才当人看的,平日里不打不骂,便已经是慈悲了。
甄恪知道香菱不信,也不急着辩解,只说道:“莲姐姐,你先回家,若有事只管到这锦绣坊来,让掌柜的给我捎信,我回去就想办法,最长不过一年,我一定能将姐姐接出来。”
香菱瞧着甄恪的衣着打扮都象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便放心了,能穿成这样,他的日子过得不会差。香菱忙忙辞了甄恪,便要回荣国府,甄恪知道香菱着急,便叫了一乘小轿将香菱送到荣国府外东角门上。
香菱到底回来的晚了,薛宝钗虽然没有责罚于她,可是脸色也不太好看,香菱忙缩手缩脚的躲到一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莺儿冷嘲热讽的说了一通,香菱也不回嘴,莺儿自己说着没意思,便也罢了。
甄恪回到林府,便去求见黛玉,黛玉正扮成林石招呼四阿哥胤禛,四阿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非要亲自见林黛玉,黛玉瞧着他胀的一脑门子的汗,心中正在疑惑不解,恰好此时素绢来回话,说是甄恪有极重要的事情求见,这正好给了黛玉一个台阶,黛玉忙对四阿哥歉意的笑道:“四哥,怕是铺子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请四哥先坐着,容小弟去瞧瞧便回来。”
四阿哥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而且这又是林家的生意,他更加不好过问,只得放黛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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