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容盘踞在蔽天高树后面,头向后仰着,吞了一口又要呕出的血。
宫容仰项,月光渗不进遮天蔽日。
而他的央姬正在别人怀中,不再给他取暖。
裴羽的声音比弥漫着血腥味的阴风还要肃冷,比血还要粘稠浓郁。
裴羽揉着央姬的脑袋,柔情万种道:“央儿,回到小千岁身边切不可打草惊蛇,我说与你听的,你且记在心上便是。”
裴羽开始有理有据的分析:“其一,当初小千岁咆哮圣听与储升合唱双簧救你一命,不为别的,为了就是施恩于你。你想啊,当初小千岁完全可以在昭姬动用针刺之时便要走你,偏偏等到金莲舞,其用心昭然若揭。”
央姬低低应和:“小千岁是央儿的灭门仇人,单凭这点恩惠,央儿若就此忘了家仇,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裴羽接着道:“其二,我后来听初紫说了你在宫府的状况。君公子一而再的找你麻烦,小千岁为何会向他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千岁此举,可谓是用心良苦。”
还有更用心良苦的是连初紫和裴羽都不知的,君公子为何刚刚好得了魇症?
君公子为何口口声声说:“哥哥一身是血……哥哥不要死……哥哥不要……”
还有他们更为不知的,宫容一身武艺,就在白日她要坠湖之际他翩飞来救。
想当初君公子凭什么说:“哥哥,你已经不是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哥哥了!你现在就是个废人,就是个废人!”
甚至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宫容一而再的拒绝她,那日她说出无人可知的秘辛:“君公子,你不是千岁的男侍。千岁视你如命,你就这般待他的?”
是不是宫容正是由此怀疑了她,才转了态度来爬上她的塌?
央姬格外安静,安静的听裴羽说。
“其三,有关辛肃一事,储升意图染指你太过蹊跷!储升从不近女色,且储升一向忌惮小千岁,他为何要染指你导致父子不和?甚至,小千岁为了救你被施了鞭刑,更是于理不合。其中蹊跷,央儿你好生想想。”
“其四,千佛庙里许广亵渎你一事。许广差人在宫府外盯了数日,连昭姬都能打听到,何况小千岁?再看昭姬在千佛庙丢了血貔貅一事,小千岁的婢女凭什么听一个姬女吩咐?再说,千佛庙是储升花巨资修建,里面布的都是他们的人,许广凭什么能这么容易染指你?”
央姬浑身僵冷,叹息道:“羽哥哥,你说,如果央儿被许广染指了,别人都以为是小千岁做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央儿想不明白。”
裴羽揉着她发丝的手一僵,在她耳边悱恻道:“因着,央儿,那一日我恰好就在千佛庙。小千岁在等我现身,如果我出面,我们的关系就昭然若揭了。央儿,我不能因此坏了复仇大计,而且我已算好,他们不会让你真被破身的。央儿,你会怪我吗?”
从表皮到骨头里瞬间冷透,央姬麻木的没了知觉。
也就是说,那日她为了保身故意迎合许广一事,都有人在暗处盯着。
也就是说,她千方百计用身子痒的借口遮掩被许广咬了膻中一事,其实宫容完全是心里有数。
也就是说,当初宫容怕她闷的慌建议她去拜佛,原是早有安排。
副将过来禀报,庆元帝已带人马过来,林外有储升的盯梢,弓箭手是不能撤的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撤的话更是欲盖弥彰。裴羽虎目敛出暗沉。
一行人马惊起林外月色沉浮。
裴羽松开她,她一把抓住他的裾角,哀哀戚戚:“羽哥哥,救央儿。许广因我而死,我好怕……”
她的眸中氤氲着苦涩情深,如泣如诉:“羽哥哥难道要把央儿丢在这里等死吗?”
她不得不求裴羽。
许广是十皇子的亲舅,许广一死,她绝对没有善终的道理。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她若死了,千岁该怎么办?
裴羽松开了她的手,“咱们要复仇,央儿你明白的。我掌边关兵权,小千岁掌京卫兵权,我同宦臣一行一样,都是太子和七皇子的眼中钉和骨中刺!若是他们借题发挥你我联合起来杀皇亲国戚,后果不堪设想。”
裴羽又道:“央儿,我不能救你,不仅不能救你……你听话,为了复仇,再忍忍!”
“羽哥哥,央儿不想死,不想死啊,你要眼睁睁的看央儿死吗?”
她悲怆的质问,“羽哥哥眼里只有复仇,就没有央儿吗?”
裴羽的手心被掐出血。
他恨,他恨!
从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让他恨!
他裴羽骁勇善战、文韬武略,是边关部下的神祗,实则呢?实则是他连个女人都保不住!
实则是他步步为营杀千岁靠的不是实力,而是这个他亲手养了十五载的女子!
裴羽一身肃杀,负手立于阴森的西林中。
裴羽前所未有的无力,“央儿莫怕,有个人,是不会由着你死的。”
她泪如雨下。
她宁可宫容由着她死!
她只想着毁了天罗地网,心心念念做好裴羽的棋子,才能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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