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格外肃杀。
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杰罗姆坚持独自同弗格森会面。短剑打磨锋快,破例为左臂套上精钢护腕,扎紧鞣革背心的每条束带,换一双合脚的旧军靴……完全一副披挂上阵的架势。“友好磋商,”森特先生如是说,“这里没有个人恩怨。”
相比之下,弗格森穿着随意,收拾得利落干净,脑袋剃成新入伍的样式,似乎来之前刻意休整过。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姿态诡秘,这场谈判怎么看也难和平收场。地点设在街角一间空屋,术士们和老狐狸的下属隔远相望,给二人留出足够空间。把门一关,家具仅有简陋桌椅,窗口都钉着木板,是个动武的好地方。
“你老婆还好吧?”“安然无恙。”“喝点什么?好像只有清水。”“一杯水,谢谢。”弗格森倒一杯清水,杰罗姆无声挥拳,狠抽在他右后腰凹陷处,打得对方一个趔趄。水杯跌成满地碎玻璃片。
背后袭击势大力沉,弗格森闷哼出声,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弹簧般扭头、回敬一记肘撞。杰罗姆前俯身,对方右臂挥空,重心失准的瞬间腹侧再度中招,又发出“扑”一声闷响。形势虽被动,弗格森纹丝不乱,做顺时针短线摆动,争取正面迎敌。只见两人脚下画弧,杰罗姆不住纠缠侧翼,弗格森则连续出拳骚扰,打乱他的进攻步伐。
对向旋转时一次成功急退,老狐狸终于从缠斗中脱身,极稳健地展开反击。为把握对手套路,面颊连中三记正拳,他都不眨眼地消受下来。占了身高臂长的优势,一摸清杰罗姆进攻意图、即刻还以颜色:直拳夹带旋劲,末端发力全指向斜下,大开步雨点似的猛击让杰罗姆仿佛回到军队的训练场、面对一个噩梦般的教官。脸上开花,眼冒金星,汗流浃背,贴身肉搏快将周身骨节震散。弗格森逐渐加力,锤在身上的摆拳不亚于打夯巨石。
既便如此,无论技巧还是体能,这些年都有长足进展——杰罗姆怒吼,进步冲刺,上勾拳差点掀翻对方下巴。一击得手立时满场游走,助跑跳跃、肘击膝撞,恐怖的动量潮水般涌来……老狐狸节节败退,再无反击余力,只得龟缩防守。瞅准机会肩扛硬撞,一下瓦解了对方的抵抗,弗格森跌坐在地,手抚痛处说不出话来。
双方都竭力呼吸着,疼痛开始占据肾上腺素退却后的机体,杰罗姆估计下周务必得拜访牙医,拳头架千万别再尝试了!
“退后十年……准揍得你……屁滚尿流。”“我也很荣幸同你交手,老家伙。”呲牙咧嘴,两人的脸上的笑简直十足受罪。
半晌过去,弗格森突然道:“看样子,爱德华是等不及了。”
“这样想对我没益处。揍你容易,拿他可没办法。”
“小卒的悲哀,哼。”弗格森冷笑,“不论对错,有进无退。别忘了,他能叫你顶替我,也能找人取代你。明哲保身,谨言慎行,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翻盘的机会……好了,交接时间到。”他捡一张三只脚的椅子坐下,“你听了会很不高兴,可我必须得说。”
以下是弗格森的陈述:
别相任何大道理。正义,荣誉,公正,纯属放屁!告诉你,单凭武力镇压恶魔是瞎胡扯,协会的力量从来不足以办到……事实上,没人能。之所以今天还维持着表面的“均势”,因为存在一记杀手锏——某种“靶向病毒”——他们是这么称呼。潜伏期短,传染力强,高致病性,死亡率超过八成,能迅速杀灭所有纯种,外加大半混血种。这玩意儿历史悠久,是对付恶魔的最后手段……种族清洗?没错。
公平地说,阳光世界很早就没落了。这里资源匮乏,技术简陋,不具备起码的良心,现在享受的“文明”成果大多来自地表以下。虽然恶魔的领地人烟稀少,条件严酷,但他们有矿脉和机器,保存了数以万计的珍贵资料,内容无所不包:时代变迁,王国兴衰,机械奥秘,生物化学……旧文明崩溃时,高智种重建地表世界的外壳,派最初一批恶魔进驻地下,奴役那里的活物,向上提供工业品和重要资源。长期不见天日,恶魔变得桀骜不驯,急着争取自身权益。于是病毒四散,扑杀大量生灵,也埋下了对抗的祸根。
没人乐意当一辈子苦工,地上地下的角力旷日持久,合作,妥协,更多还是战争,惨烈程度难以想象。直到最近,事情仍然老一套:地表提供奴隶给恶魔使唤取乐,地下输出的贵金属和半成品充塞市场,推动商业贸易。恶魔需要奴隶进行广泛杂交,产下各式变种,为了有天能摆脱病毒的威胁……我们则需要其他一切。“上下流通”成了最大的垄断行当,地表诸国围绕利益分配你争我夺,各类团体层层分肥,我们的经济建立在掠夺,人口买卖和欺诈的基础上。
现在有个坏消息:好日子就快到头。“杀手锏”本来分成三份,保管在罗森、科瑞恩以及库芬的高智种王室手中,使用起来缺一不可。不过据传说,库芬王室二十年前搞丢了关键那块,表面上若无其事,背后早尿了裤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祸临头的消息传来传去,恶魔终究得到点风声,今天这场乱不过是前戏,好玩的还在后头!事情虽止于猜测,恶魔的胆量却越来越大,拔掉协会这颗眼中钉竟没人收拾他们……呵呵,看来一直赊账不是办法,还债的时候到啦!
杰罗姆沉默。自己的问题跟世界末日相比可以忽略不计。不过,这样的混账世界有必要存在吗?弗格森最后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世间真理唯有一条——人人为己。你身在其位,能决定好些人的生死,工作虽然棘手,没准可以办几件好事。”
“还有什么我应当知道的?”
“无知是福,不打击你了。”弗格森微笑道,“来,动手吧!”
思量一会儿,杰罗姆慢慢起身,冲对方行个**军礼,“一路走好,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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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房门,术士长格鲁普大步跨进来,杰罗姆?森特无疑是最后赢家。桌上摊开法力用尽的“解离术”卷轴,屋里一片狼藉,地面只余一堆灰烬——除去水分,构成人体的基本元素都在这了。
“结束了?”
“新的开始。”杰罗姆望着他,黑色瞳仁深不见底。“明天官署见。”擦肩而过,他忽然停住脚步,轻松地说,“授衔仪式很繁琐,为国效力,吃完早饭再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