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再说林雨豪,林雨豪回到家,爸爸正在熨衣服。
“这么晚才回来,你吃饭了?”林雨豪爸爸问。
“我吃过了,爸,你明天去冈山?”
“嗯,爷爷过生日,我能不去吗?你也不和我一起去。”
“我店里忙不开,下次再说吧。”
“唉,你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
“爸,我帮你熨吧?”
“不用了,你也累一天了,看看我给你爷爷买的礼物吧。”
“都买什么了?清酒,领带,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林雨豪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问。
“那是高丽参,花了我五万块。”
“行!这礼物拿得出手,爸,我给你钱,高丽参就算我买的得了。”
“哪能用你的钱?我有钱。”
“爷爷过生日,我什么礼物也没买,人参算我买的。”
“那也行,就说你买的,人没去,礼物到了,你爷爷也会高兴。”
“我给你钱。”
“现在就给呀?”
林雨豪爸爸在一个建筑工地看大门,挣不了多少钱,林雨豪时不时以各种名义补贴补贴爸爸,不图别的,就是让爸爸高兴。一个家庭如果没有女人就会乱糟糟的,自从妈妈去世后,林雨豪家好像就没利索过。
“小豪,你看我穿这件西服怎么样?”林雨豪爸爸说。
“挺精神的,比你那件夹克强多了,爸,你以后上班就穿西服得了,不穿都浪费了。”
“人饰衣裳马饰鞍,想当年和你妈妈相亲,我就是穿同事的中山装去的,你妈一眼就相中了我,唉!你妈没福气,这么早就去世了,也许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来日本。”
“爸,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现在不挺好吗?”
你仔细观察,日本人和中国人的长相有细微差别,韩国人又是一个样儿,这种差别不仅体现在外表,更体现在气质上。林雨豪爸爸个子不高,头顶微秃,从长相上看是典型的日本人,神态举止却完全是中国人,看来是人的生长环境和文化背景造成了这种差异。
“小豪,你说我是穿好点儿去?还是穿破点儿去?”林雨豪爸爸又穿上了夹克。
“为啥非穿破点儿?”
“我不是想让你爷爷帮帮咱们吗?”
“还帮啊?爷爷不都给咱们钱了吗?”
“那才多点儿钱?你爷爷有钱,帮帮咱们是应该的,你不知道,我从小多苦啊?要不是他把我扔在中国,我现在还不兴咋样儿呐?”
“爸,我看现在咱俩挺好的,不要总求别人。”
“那是别人吗?那是你爷爷,他有义务帮助我们,正因为日本人身份,我从小受多少歧视?”
其实从小到大,中国爷爷对林雨豪爸爸挺好的,中国爷爷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年轻时家里穷得叮当响,根本娶不上媳妇,救了娘俩儿,白捡个媳妇,奶奶比中国爷爷大好几岁,没想到生活还挺和谐。
周六一大早,林雨豪爸爸西装革履地出发了,东京到冈山有六百多公里,在日本人眼里,这就算很远了,距离相当于从大连到长春。林雨豪爸爸坐新干线去冈山,日本新干线列车世界闻名,时速最高达三百多公里,林雨豪爸爸买的是自由席,自由席便宜,没有固定座位,指定席才有固定座位,好在时间不算长。
新干线通体白色的车厢比普通电车高出一截,深蓝色的座位有点像飞机座椅,列车沿着海岸线向西南疾驰,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关东平原上金黄黄的油菜和绿油油的稻田。日本城市化水平很高,城市与城市之间的一小片农田,就是所谓的农村了。列车驶过一座座桥梁,桥下的河水无一例外水流湍急,太平洋暖湿气流带来丰沛的降雨,日本缺这缺那唯独不缺水。过了温泉圣地箱根,前方巍峨的富士山引起乘客们一阵骚动,富士山是一座休眠火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富士山引不起林雨豪爸爸多大兴趣,他只是扫了一眼。直到过了大阪,林雨豪爸爸才坐上座位,旁边一个衣着时髦的老大妈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失礼了,请问您这是去哪儿啊?”老大妈小心翼翼地说。
“我去冈山。”林雨豪爸爸回答。
“您是外国人吧?”
“外国人?嗯,是,我是中国人。”林雨豪爸爸说日本人估计也没人信。
“哦,中国人?”
老大妈还想继续问,林雨豪爸爸懒得理她,闭上眼睛假装睡觉,老大妈不情愿地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心想:怪不得日本经济不景气,这么大岁数的中国人都跑来淘金了!
冈山位于本州岛西南部,隔着濑户内海与四国岛遥遥相望,关于濑户内海有一个小典故,说是古代中国的使节来到这里,看到濑户内海,对陪同的日本官员说:没想到日本还有这么大的河啊!
都说近乡情怯,林雨豪爸爸此刻心情复杂,这里是自己的家吗?前面白石头院墙里住着的老头儿是自己的父亲吗?那个干完农活儿坐在地头抽旱烟的中国老头儿是什么人?小时候,一和小伙伴打架就被骂鬼子,多少次哭着跑回家问妈妈,妈妈从来不回答,只是默默擦去林雨豪爸爸脸上的泪水。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木质小楼,房子挺旧,向下探出的屋檐下面是一溜樱花型瓦当,深褐色的院门也很有些年头,院门上方是人字形门斗,林雨豪爸爸犹豫了一下,伸手按了一下门铃。
“你好,我是——”林雨豪爸爸说。
“是您啊!快请进。”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姆打开院门。
“我父亲在家吗?”
“在家,大家都在等你呐。”
院子很干净,里面种着两株樱花树和一棵松树,松树的树冠被精心修剪成圆球状,靠墙根儿还种着一排竹子,细密的竹叶盖住了墙头,草坪上立着一尊石灯,三足底座,细长的石身,圆石帽下一个镂空小龛,里面放着灯烛。林雨豪爸爸刚要往前走,门廊下卧着的一条金毛大狗突然跳了起来,径直冲到林雨豪爸爸跟前,摆出一副攻击姿态。
“小勇,这是客人。”保姆对大狗说。
大狗摇动着尾巴,警惕地注视着林雨豪爸爸。进了屋,林雨豪爸爸在玄关处脱下鞋,屋里不像外面那么旧,应该是重新装修过。
“您来了,路上辛苦了,请进,请进。”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她是林雨豪爸爸的继母。
“中午好。”林雨豪爸爸深鞠一躬。
“哥哥,您来了,路上还顺利吧?”继母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笑着说。女子名叫纪子,是林雨豪爸爸的同父异母妹妹。
“还行,还行。”林雨豪连忙回答。
“快进来吧,哥哥。”
客厅里铺着深色地板,朝南的落地窗洒满阳光,一组白色真皮沙发上坐着几个人,他们是林雨豪爸爸同父异母的弟弟。
“大哥您好,您来了。”
弟弟们站起身,和弟弟们相比,林雨豪爸爸不像哥哥,倒像叔叔。林雨豪爸爸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弟弟们各自说着话,他们说得很快,林雨豪爸爸听不太懂。弟媳们都在厨房帮忙,出来打个招呼又都进去了,几个小孩子在楼梯上跑上跑下,这是一个大家庭。
“爸爸在楼上吗?”干坐了一会,林雨豪爸爸说。
“在楼上。”一个弟弟答道。
“那我上去一趟。”
“好,你去吧。”
林雨豪爸爸拎着礼物上了楼,楼上是几间卧室,来到爸爸卧室门前,林雨豪爸爸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答道。
“父亲,是我。”
屋子里开着窗,一个身穿和服的老头儿正坐在榻榻米上看书,头发白得像冬天刚下的雪。
“你来了?”
“是,我来了,父亲。”林雨豪爸爸跪在榻榻米上。
“你儿子没来吗?”
“本来要来,临时有事来不了,他给您带礼物了,友香孩子小,也来不了,她让我转达对您的问候。”友香是林雨豪姐姐的名字。
“哦。”
“父亲,这是给您买的生日礼物,祝您身体健康!”林雨豪爸爸深鞠一躬。
“哦,还带了礼物?”老头摘下花镜,目光从书本上移开。
“嗯,不错,谢谢你了。”
“人参泡酒喝对身体好。”林雨豪爸爸说。
“这是人参吗?不过,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
“那泡水喝也行。”
“谢谢,多谢关照。”
老头儿说完又低下头看书。老头儿身后的书柜装满了书,窗边柜子上放着三支瓷瓶,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上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条船在破浪前行,画面左上方是一轮红日,林雨豪爸爸认为这是一幅古画,瓷瓶也可能是珍品。
“打扰了,父亲,我先下楼了。”
“嗯。”老头儿头也没抬地回答。
一个人活到八十多岁,世间的凡人俗事都已看得很轻,对于意志坚强、无所畏惧的人,即使是失散多年的儿子,在林雨豪爷爷眼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餐厅在一楼,榻榻米上放着一张大楠木餐桌。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陕北人住窑洞,爱斯基摩人住雪屋,日本人住榻榻米。榻榻米和日本夏天潮湿闷热的气候有关,打开房间之间的拉门,穿堂风一吹,空气流通,自然感觉凉爽,至于制作榻榻米的原料稻草更是随处可见。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小一点儿的孩子坐在旁边临时加的小餐桌上,老头儿坐在桌首,左边是老太太,右手是林雨豪爸爸。
临吃饭前,老头儿清了清嗓子:
“嗯,今天是我八十二岁生日,我这一生吃了很多苦,年轻时经历过战争,没想到能活着回来,如今我也儿女成群了,孙子孙女也不少,和其他人相比,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呐?只有努力工作,才会有好生活,大家开始吃饭吧!”
“爸爸说得对,我们一定努力工作!”儿子们回答。
“爸爸,这又不是开会,什么努力工作?还是让我们共同祝您生日快乐吧!爸爸,我帮您戴上生日帽吧?”女儿纪子笑着说。
“也是啊!老头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该不是老糊涂了吧?”老太太也笑了。
“什么生日不生日?我不喜欢戴帽子,不过得感谢你这个老太婆,你也辛苦了!”
“我们一起祝爸爸身体健康!”儿子们说。
“好了、好了,孩子们都饿了,开始吃饭吧,纪子,我的纳豆呐?”老头儿问。
“在这儿呐!”老太太把一盒纳豆递给老头。
日本人长寿可能跟吃纳豆有关系,纳豆具有降血脂、降血压、减少胆固醇的作用。午饭很丰盛,有寿司、生鱼片、烤肉、鱼籽酱、樱花饼和竹笋汤。寿司是老太太和保姆两个人做的,日本寿司就像中国饺子一样,一家一个味儿,除此之外,餐桌上还有一盘煎饺,饺子在日本不属于主食,是当菜吃的。
“一郎,你的公司怎么样了?”老头儿问大儿子。
“不怎么样,生意一直不太好。”大儿子说。
“我交给你的时候,公司可挺好啊?”老头说。
“爸爸,现在经济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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