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济不景气。”
“不景气也比战后强,你还要继续努力啊!”
“是,爸爸。”
“伸二,你的公司呐?”老头儿问二儿子。
“我的公司也一般,没有过去好。”二儿子回答。
“是客户减少了吗?”
“客户倒没减少,主要是费用太高,竞争也十分激烈。”二儿子经营一家运输公司。
林雨豪爸爸心里有点儿紧张,怕一会儿问到自己,老头儿问了一圈,唯独没问自己,林雨豪爸爸有些失落。
“您多吃一点,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做得不好,请多原谅!”老太太微笑着对林雨豪爸爸说。
“很好,很好,很合我口味。”
“哥哥,好吃就多吃点。”纪子妹妹说。
老太太越是客气,林雨豪爸爸越感觉有距离,几个弟弟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弟媳们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纪子十分热情,纪子快四十了还没结婚,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是最小的女儿,从小就深得父母的宠爱。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忽然来了一个哥哥,这哥哥来自中国,不仅穷还不是什么体面人,虽然有血缘关系,也难保不把他当成外人。
林雨豪爸爸日语不好插不上话,只好闷头喝酒,喝一杯纪子倒一杯,不知不觉就有点儿喝多了。一觉睡到天黑,林雨豪爸爸被纪子叫醒时,楼里静悄悄的,弟弟们都拖家带口回去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林雨豪爸爸说。
“没关系,哥哥,难得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下楼吃晚饭吧。”纪子说。
“谢谢,失礼了。”
晚饭人少多了,林雨豪爸爸进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正襟危坐了。
“对不起,酒喝多了,失礼了!”林雨豪爸爸说。
“嗯,吃饭吧。”老头说。
“谢谢。”
“您身体还好吧?工作忙吗?”老太太问。
“身体还好,工作也不忙。”林雨豪爸爸说。
“您还在建筑工地工作?”老太太又问。
“是,还在那儿工作。”
“你年龄也不小了,注意身体,酒要少喝,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努力做好。”老头儿说。
“是,爸爸。”
“当年,我在西伯利亚劳改营,零下四十多度还干活儿,一天只吃几个冻土豆。”老头说。
“老头子,吃饭吧,就不要讲你那些故事了。”老太太说。
“唉,现在的年轻人,多干一点活儿就受不了。”老头说。
“爸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再说,我们不都在努力工作嘛!”纪子说。
“你在中国当过共产党吗?”老头突然问。
“哎呀!老头子,你老糊涂了?问这个干什么?”老太太说。
“啊!没关系,父亲,我,我是当过共,产党,现在不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说。
“共,产党怎么了?日本还有共,产党呐!”纪子说。
“你这个丫头,你懂什么?不过我倒是挺佩服共,产党,当年被我们抓到的共,产党都是硬骨头,连宪兵队都没有办法。”老头沉吟着说。
“不要讲了,快吃饭吧。”老太太打断了老头的话。
“我听说中国改革开放进步不小,这是真的吗?”过了一会儿老头儿又问。
“是真的。”林雨豪爸爸说。
“不会是共,产党的宣传吧?中国的新闻不都是报喜不报忧吗?”老头问。
“父亲,中国确实进步很大,老百姓生活好多了。”林雨豪爸爸说。
“您儿子工作忙吗?”老太太问。
“还行,店里生意还不错。”林雨豪爸爸回答。
“哥哥,浩介可是个帅小伙,他有女朋友了吗?”纪子问。
“好像还没有,长得帅有什么用?”林雨豪爸爸说。
“他长得像妈妈吧?好像不太像哥哥。”纪子说。
“是啊!长得像妈妈,他像舅舅家的人。”林雨豪爸爸说。
“您儿子还干按摩店吗?不念大学是不是有点可惜?纪子的几个哥哥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太太说。
“上不上大学,我看这也没什么,我也是从建筑工人开始干,靠自己的劳动赚钱也挺好。”老头儿说。
“是,爸爸说得对。”林雨豪爸爸说。
“这可不像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人学习都很好。”老太太说。
“浩介小时候学习也挺好,不知道为什么,回日本以后就不爱学习了。”林雨豪爸爸说。
饭后,老头儿照例要出去遛狗,林雨豪爸爸跟在身后。别看老头儿八十多岁了,腿脚还挺利索,大金毛一声不响地往前走,它不愿意和老头儿一起出去,和纪子出去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跑了。和东京相比,冈山街道两旁的树还都是绿油油的,走上一座石桥,迎面也来了个遛狗的老人。
“晚上好。”隔着老远,林雨豪爷爷一鞠躬说。
“晚上好。”对面的老头儿也是九十度鞠躬回礼。
“你好啊!加藤桑,这位是?”来人看着林雨豪爸爸说。
“哦,这是我儿子,从中国回来的那个。”
“啊!幸会,幸会!”
“晚上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林雨豪爸爸鞠躬说。
“长得挺像你啊?加藤桑。”
“那还用说吗?再见。”
“再见。”
日本人见面鞠躬,告别鞠躬,开门鞠躬,关门鞠躬,一天到晚不知要鞠多少躬。
“爸爸,您身体挺真好!走路这么快,我都快跟不上您了。”林雨豪爸爸说。
“这两年不行了,前些年经常出国旅游,平均一年出一次国,欧洲、美国、南美都去过。”
“没去过中国吗?”
“没去过。”
“您不想去中国看看吗?”
“这个吗?我还没想好。”
和大儿子一起散步,老人心情很好。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老头儿其实对这个儿子还挺关注。两人默默往前走,林雨豪爸爸用卫生纸把大狗拉的粪便捡起来扔到垃圾桶。说到去中国,六十年前老头儿也走的这条路,邻居们都来送行,老母亲和林雨豪奶奶跟在后面,那时候,老头儿和林雨豪奶奶还没有结婚。
“儿子,你放心去吧,家里不用担心,多多杀支,那人!”
这是老母亲的临别赠言,这话现在听上去很残酷,不过妈妈当年确实是这么说的。
“你安定下来,马上给我写信,我去满洲找你。”当时还是年轻姑娘的林雨豪奶奶说。
“放心吧,我一定把你接去。”
现在的人很难理解当时日本人为什么那么疯狂,那么恨中国,是为了土地?还是世世代代的仇恨?最近几年,老头儿时常回忆过去的事,尤其是战争。每个生命在将要终结的时候,都会回想过去,回想青春年少的时光,对林雨豪爷爷来说,过去的事一想起来就像芒刺扎在后背上。
“父亲,您在想什么呐?”林雨豪爸爸问。
“没想什么。”
“父亲,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
“啊,是这样,我想开一家中华料理店,您能借我点儿钱吗?等挣了钱我一定还您。”
“开餐馆?你过去也没干过啊?”
“父亲,我在中国生活多年,会做中华料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调查,以前是没干过,但我觉得一定能干好,这是我写的调查报告,请您看看。”
林雨豪爸爸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可行性研究报告是求林雨豪姐姐写的,林雨豪不帮他写。
“嗯,写的挺好,可是,餐馆不是那么容易干的,再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我看你不适合。”
“不适合?父亲,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想法?”
“就是,我能去弟弟的公司上班吗?干什么都行。”
“去弟弟的公司?绝对不行,公司还有其他董事,再说你去又能干什么?”老头儿一口回绝了。
“父亲。”
“不行,不要再说了。”
其实开餐馆也不是不行,只是前期投入比较大,到弟弟公司上班肯定不行,日本公司,尤其是大公司,早已经不是哪个人的了,不仅股东众多,公司之间还相互参股,组成企业集团。
晚上,老头儿和老伴躺在榻榻米上不知不觉聊起林雨豪爸爸。
“他明天走,给他带点儿什么呐?”老太太问。
“什么也不用带。”老头儿回答。
“什么都不带好吗?他给你买礼物也花了不少钱。”
“那给他五万块钱吧。”
“五万少不少?给十万吧?”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我看他挺可怜的,孤身一人,又没有固定工作。”
“你可怜他?那我把这房子给他,你同意吗?”
“那可不行,说好了这房子将来留给纪子。”
“他也是我的儿子呀?老大、老二继承了我的公司,他什么也没有啊?”
“老三不也没继承吗?再说,你不是给过他一笔安家费吗?”
“都说继母偏心,看来一点儿也不假呀!”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他能来日本就算不错了,要不还得在中国受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呐?”
“唉!我对这个儿子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好像有点儿软弱,不像个男子汉。”
“是有点儿畏畏缩缩。”
“从小没有爸爸,能不畏缩?快睡觉吧,不许再说我儿子的坏话了,我也一把年纪了,不知道明天早晨能不能醒来呐!”
“你又胡说八道了,你这个老家伙!”
第二天吃完早饭,林雨豪爸爸告辞回家,在大门口,老太太拿出一个信封,非要他带上。老爷子站在二楼卧室窗前,向他挥了挥手。坐上新干线列车,林雨豪爸爸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十万日元支票,林雨豪爸爸很不满意,心里说:太抠了,才给这么点儿钱!
通常一个家庭如果孩子多,老大往往最能吃苦,也最有权威,林雨豪爸爸却不是这样,小时候继父对他很好,怕他受委屈,从来就不让他多干活儿,反倒是下面的大弟弟干得最多。林雨豪爸爸学习成绩很好,初中毕业考上师范,后来又念专科,因为身世的原因,性格多少有点儿敏感自卑。母亲又生了一帮弟弟妹妹,没有精力关注他,继父忙着种地养家糊口,更无暇理他,所以,林雨豪爸爸从小就缺少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