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飞红万点愁如海

    马车车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同有人在用铁钉一下一下划着玻璃。

    `

    那郓州的大户只是个土财主，虽爱青鸾的美貌，但见她举止不俗，生活习惯看着也不象小门小户出身，又因失忆问不出来历，心中便起了疑，怕是来路不明的官宦之女，正遇到李家派出去寻青鸾的人——张知谨在今年夏天回到澶州，于是青鸾失踪的事被揭开，李家发动所有人脉寻找青鸾——那大户终究是个怕事的，不敢再留青鸾，便赶紧给送了回来……

    张知谨差点自尽。

    他于夏天回到澶州，虽然尴尬，但少不了要去看望李归鸿，谈话之际说起青鸾，两人当场大惊失色，都以为青鸾在对方处，谁知根本就是走失许久了！李归鸿那么温和内敛的人都忍不住发了火，盛怒之下似乎是说的不太好听，张知谨狂傲惯的，羞愤难抑就要拔剑自刎。

    剑被李归鸿打掉。

    李归鸿只说了一句：“我已丢了个妹妹，难道还要再失个兄弟么！”

    张知谨闻言泪流满面。

    周围闻者无不泣下。

    ……

    这是晚间投宿客栈时朱墨给我讲的当时的情况，他讲到伤情之处多次以袖拭泪，我也听得心下惨然……

    他们那时，一定很艰难吧……

    朱墨踌躇着，小心翼翼转了话题：“自表小姐走后，少爷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心里一紧，只听朱墨继续道：“少爷每晚都在房上吹萧，那曲子听得人不知怎的就想流眼泪，小的有时清晨起来，发现少爷竟整夜坐露水里，还有时就睡在房上，小的们劝了无数，可少爷就是不听，小人知道，少爷这是……记挂着表小姐……心里难受呢……”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狠狠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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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驶进澶州时正是个下午，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舍，熟悉的景物，蜜色的阳光流泻下来，一切仍是那么安详。路上行人神情恬静，逆了光的人影被镀上一圈明艳的金边，微风里发丝轻舞，金丝般眩魅。墙头的爬山虎象是不小心掉进了颜料桶，墨绿的叶子尖儿被染了霜红，墙根晒太阳的花猫，依旧懒懒地蜷着，不屑看人。

    恍如隔世。

    `

    青鸾身着素白縠衫，淡碧湘裙，外罩一件水绿暗花披袍，依窗而坐，手里拿了只绣花绷子，正在绣花。她半低着头，如墨的青丝松松挽着，越发衬的肌肤如雪。

    听见我的声音，她抬脸看过来，依然是柳眉杏眼，秀鼻樱唇，我看着面前熟悉的娇美面孔，一下湿了眼眶。

    “这是表小姐，小姐最喜欢的姐姐。”边上小澜轻声提示着。

    青鸾别好绣花针，把绷子放在几上，轻移莲步走近，含笑盈盈一拜，柔声道：“见过表姐。”

    我一怔，随即想到青鸾失忆了，我扶起她柔声道：“你过去都叫我‘烟姐姐’的，还那么叫吧。”

    携手坐下，青鸾含羞一笑，“烟姐姐莫怪，因我病了一场，烧坏了脑子，过去的事再也记不得了，平素全靠人提醒，失礼之处姐姐勿笑。不过虽是记不起，可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非常呢，想必姐姐是我过去极喜欢的人。”她粉颈略垂，脸颊上淡淡绯红，眼波柔柔的，象朵初绽胭脂红的小桃。

    我极力适应着青鸾的变化，温声和她闲谈，“妹妹在绣花吗？”

    青鸾拿起绣花绷子，笑道：“闲来无事，绣花自娱，只是不想针法粗劣，可见小时是没用心学的，倒要让姐姐见笑了。”

    我接过来一看，湖绿缎子上，平针绣着一朵粉红色的海棠，一针一线，绣的极认真。

    我赞了两句，帘笼一挑，有小丫鬟端了填漆托盘进来，托盘里一只豆青釉瓷盅，小澜轻声道：“请小姐用羹汤。”

    青鸾微笑道：“烟姐姐你瞧，她们总说我身子弱要进补，每日恨不能吃上七八次这东西，其实我不过是偶尔觉着身上乏，旁的也没什么，怎么没完没了要吃这劳什子呢。”

    我笑道：“这些补气养颜，女孩子吃了对皮肤好……”

    正说着，忽听旁边一响，原来是那小丫鬟太过紧张，太过小心，越怕出错越出错，不知绊在哪里了，身子一晃，手里的托盘落在桌面上重了些，“咣”的一声。

    虽有些响动，也并非怎么惊天动地，却听青鸾一声尖叫，踉跄着缩进墙角！

    她缩在墙角，瑟瑟地抖着，手抱在头上，嘶声大喊：“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声音凄厉，象刀子割在我心上，我掩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眼泪唰一下涌上来。

    外面一片混乱，有丫鬟叫着“赵妈妈呢？快去叫赵妈妈！”

    随即一个婆子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拿着条白绫子……

    我大急，冲过去，一把推开她：“干什么你！！”

    那婆子哽咽着：“表小姐，我也不想啊，可小姐她不捆不行啊，一会儿大闹起来再伤了自己……”

    我咬牙逼回眼泪，扯住她，“你先别忙，我来试试。”

    我慢慢走过去，尽量保持些距离，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柔声道：“青鸾不怕，是烟姐姐。”

    青鸾只是哭叫，完全不理会我的话。

    “青鸾乖，不害怕，烟姐姐不会伤害你，在家里没人会伤害你……”克制着流泪的冲动，我用现在能做到的最温柔舒缓的声音，翻来覆去说着这些我自己也不知是否能被她听进去的话。

    哭叫声似乎略小了些，她抖的也不似开始那么厉害，心头一松，看来这样是有效的，我靠近些，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青鸾忽然疯了一样打开我的手，尖叫声又起，瑟瑟抖成一团。

    我赶紧缩回手，一面柔声安慰她，一面绝望的想，难道，真的只能用那种捆绑的方式？忽瞟到一物，这个可以试试……

    我拣起刚才被青鸾打落在地上的绣花绷子，装做在欣赏，“这朵海棠绣的真好，就是只有一枝花略显单调，再配片叶子就更好了……”边说边拿起她描绣花样子的画粉，在海棠边上画起来，一笔一笔慢慢画着，心悬到嗓子眼，余光留意着青鸾的反应。

    我看过关于精神失常的电影，看过后心里沉重得不行，那种束缚胳膊的衣服真的很可怕，一个人如果被穿上那种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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