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
师父说八屠山有王蕴霸道剑,天书顶有真天上仙陆,唐门有乱世之能。
少年当初闻言时眸中大放异彩,九州天下对于生长于乌潭足不出户的温轲来说便是向往之地,真正入了世,他也渐渐明了这些门派的说法,唐门当真有乱世之能,所以八屠有霸道剑,天书定有天上陆的可能性极高。
正是因为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温轲才怀着对八屠山的些许畏惧,若是让那高云兰归了八屠,那想要在询问残篇武学疑问后杀掉男孩的目的便不好达成了。
所以这高云兰,定要在她抵达八屠之前留下来。
左右权衡的温轲还是回了玄水村,瞅到那村口此刻依旧堆满了壮丁,这一次温轲没有先前那样温柔,他走进人群,单掌向下,轰在脚下地面之上。
内力撞在地面碎土三尺,掀起一股惊天震荡,不单单是那些想要乘车投军的青壮,五六丈外那几辆车马亦是被震得翻飞起来,而后纷纷瘫软在地。
温轲漠然从那一具具昏阙的身体上踏过,面对其中一个车夫道:“你,带我去单龙口。”
那车夫不同于他人,年纪看上去也大上许多,佝偻着身子瑟瑟发抖,他还未像其他车夫那般坐地起价,而是刚好转车来此,正要下车,却被一股罡风震碎了车轱辘,他在车内,身子不受控制地顺势腾起,脑袋撞上了车顶,满眼星花儿,当下被那浑身染血的少年一言惊醒,颤声道:“别…别杀我!”
“听话,便不杀,还有你的好处,”温轲不耐烦,斗笠一拍,伸手抓起那不断往里头缩的佝偻车夫,佯怒道,“指个方向先,小爷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着,那边还有几个车夫,命都没了,你也想如他们一般么!”
“听听听,少侠啊,这边,朝着这条路先走十里,我我…我这就把车修好!”
邋遢车夫哆嗦着正要凑到车轱辘下,却被温轲又
是一扯:“不必了。”
下一刻,老黄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被那少年扯着麻衣后领悬在半空,许久才回神,仰头看向少年的脸际,心中痴傻道:这便是自个儿时,在村楼说书人口里听闻的武林高手啊,那口若悬河的长河之中,也流过这等厉害的轻功,今日一见,果真确有其事!?
九州中人才济济,可默默无名之辈也多如繁星,作为那活在小天地内,审时度势千万百姓的一员,老黄头心中亦有个江湖梦,莫不是年少双亲穷困潦倒,他也早就投个武馆练练把式,做那江湖侠客,行锄强扶弱之事。
可世道难行,终究压不过天意使然,心有江湖梦的老黄现下只不过是个五六十岁的车夫,几十年走南闯北没有赚到多少,如今九州动乱,西齐男儿在投军之事上趋之若鹜,他倒是在几个月间赚了曾经五六年才能攒的财。
“即使是这样,你这糟老头儿也想投军去,莫不是小爷我调笑你,都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想着扬名立万?”
温轲倚在树上,身前燃动着夺目的篝火,他褪下血色锦衣,袒着上身瞅向那因为眩晕而不断皱眉的佝偻老车夫。
老黄头稍稍稳住了头脑,摸了摸满头苍发,抬眼看着那上身匀称精壮的少年,闻言咧嘴笑起来,竟是缺了颗门牙,满脸褶子道:“少侠听口音乃是苏岭人士,甚好甚好,您这样的人物若是投了军,我西齐军队放眼九州无人能敌啊!”
温轲含笑,摇头不语,不知为何,他不想打破老车夫对于他的幻想。
“少侠有这般身手,定然不会懂得我们这些人的心思,投军不是为了要扬名立万,那是年少时的凌云壮志了,如今想要投军去,只为了保家卫国而已!”
林间有长风吹拂,摇撼篝火。
温轲转眸,看向那被晚风减了几分气焰的旺盛火堆,随手截了一枝丢入其中,听着木料内水分蒸发发出的噼啪音,轻声道:“老头儿你不知道,我来西齐之前,自大梁徒步,中途过境遇着一事,那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不曾想着投军保家卫国去,这也就罢了,放着老幼女眷不管不顾,只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比比皆是,本来他们伤不至死,可被我补了刀,提早见了阎王。”
“少侠做得对,这个天下啊,虽说弱肉强食,可有些污浊,依旧要靠强者去清除哩!”老黄头伸了个大拇指,又是满脸褶子。
“哦?你就不怪我杀了玄水村的人么?”温轲忽然笑道。
佝偻车夫摇摇头,那双浑浊的眸子凝在温轲的身上:“一番话下来,老头子已经不相信少侠会无缘无故杀那些无辜之人,不管是乱世还是太平世,都需要有展露拳脚之人,韬光养晦好是好,可一再如此,那世道可就都忘了喽,老头我啊,有个癖好,喜欢收藏名人簿子,少侠年纪轻轻,武力卓绝,我觉得将来定能在簿上见着您的名字。”
“自然,”斗笠少年勾起嘴角,而后抿唇沉声道,“若是世人都晓得这个道理,那便最好不过了。”
温轲言罢,一眼望去,看那林外明朗星空,辰亮勾勒点缀处,有个熟悉地界。
地界唤作乌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