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舅要打死宝玉?”黛玉这一惊非同小可。若说贾政对宝玉的看法一年总有那么三百六十天在“不成器的不肖子”与“不学无术的孽子”之间打转的话,那总还有剩下的五六天的功夫还是颇觉满意的,不管满意的理由是他的杂学还是相貌,总归只是一位严父的恨铁不成钢而已。虽有那么些回喊打喊杀的厉害,可阵仗闹得极大,哪一回不是在贾母与王夫人的泪水攻势下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雷声大、雨点小的闹了这若许回,再听到“二老爷要打宝玉”后,便是最不伶俐的小丫头、小厮都不会当真话去听了。
可这回不同,不是要“打”,而是要“打死”!
“宝玉好说歹说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二舅舅再看不惯他不务正业也不至如此,他到底是怎么惹着二舅舅了?”黛玉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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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两日翰林院放假,因暑气太毒,宝玉无心外出玩耍,只好回家呆着。今日去王夫人房中请安,碰见王夫人打盹,一旁给她捶腿的金钏儿也双眼迷离,看看就要睡着的样子。宝玉自幼原是跟丫头们混玩惯了的,别说什么梳头发、吃胭脂这些看似旖旎风流的细事,便是连自封“绛洞花王”这般可笑的绰号都是他幼时干过的营生,见她这一副酣眠如醉的娇憨模样,如何能忍住不逗着玩的?当即便伸出爪子摘了她的耳坠子。
金钏儿睡意霎时被惊飞,睁眼一看,见宝玉正双眸晶亮的看着自己笑,不由笑了笑,又佯怒道:“真是要死,大热天的,鸦眠雀睡的,你混闹什么,太太还在呢!”
天性生就的痴缠性子,宝玉惯是甜言蜜语张嘴即来,一套一套停不下来的,见她娇嗔可爱,忙笑道:“好姐姐,我和你好,太太也是管不得的。这些日子我在翰林院听讲,总也没空在家,许多日子不见,看着姐姐倒觉得清减了好些,是苦夏的缘故么?”
“可不是么,天气热,看什么东西都腻歪得很,吃不下东西,能不瘦么?”金钏儿低低的笑道。
宝玉忙柔声说:“赵侍郎府里才送来了些新鲜果子,用水晶缸湃着呢,味儿酸甜,颜色看着也鲜嫩,我叫袭人送些过来,你挣着吃两个,保不齐就开了胃,便是吃不下,看着也是清爽的。”余光瞥见金钏儿腕上系着的五色缕配色好看,便笑道,“姐姐就手上系着的五色缕送我吧!”
金钏儿啐道:“才送我两颗果子,就要搭我的东西做回礼?这么小气,还好意思说自个儿是爷们儿!”
宝玉笑嘻嘻的盯着她瞧,脱去了孩童也似的稚气,他已长成了明润清朗的少年模样,眉眼秀致,一双眼恰似一泓潋潋秋水,直让你的目光不经意的便被摄住,被漾了开去。金钏儿被他这般目不转睛的瞧着,粉白的俏脸忽而飞红,立时反手便准备摘了腕上的五色缕扔了给他,连何时中断了为王夫人捶腿都未曾留意到。
如此情态,委实令宝玉叹怜不已,遂悄悄地说:“我向太太讨了你,咱们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吧?”
过往宝玉曾说过不知多少回讨人的话,要讨金钏儿的,讨彩云的,讨彩霞的,讨鸳鸯的……情知他是在闹着玩,其性质差不多等同于“好姐姐你多理我一理”的撒娇,众丫头也没人把他的话当真,金钏儿此刻本应理所当然的继续当玩话去听下去,可心里翻来覆去的回想着适才宝玉那个软绵绵得令人心热的眼神,她便止不住的脸红心跳,去摘五色缕的那只手不觉也顿了下来。
王夫人近来甚是心烦。
宝贝儿子高中传胪,顺利的入了翰林院学习,虽还未有一官半职傍身,不过也有了朝廷拨给的廪粮钱款,纵然数目不多,但大小也算个吃官粮的人了。只要潜心学习,从翰林院学成出来,届时或留京做官,或放外任,哪条路不是前程似锦?这本是件令她扬眉吐气的大喜事,无奈宝玉这孩子实在不让人省心,头先赶科举是由元妃授意、贾政暴力镇压才考出来的,如今目的达成,他便懒散到不成样子,翰林院的课虽也去上,可是人在心不在,回来被贾政一问,也不知他听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支支吾吾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贾政有心再严加管教,但一来他又不能把自己挂在宝玉身上跟到翰林院去监督儿子认真听讲,二来他与元妃早有约定,待宝玉金榜题名便不再干涉他的私事,因此上心中纵积累了万千怒气,可也无法发泄出来,至多只能跟王夫人唠叨几句——虽然一个不小心就倒豆子似的唠叨得过于长篇累牍了些。
如果世上有哪种人是令王夫人最为痛恨的,那绝对是带坏了她家宝玉的人,没有之一。这几日连番被贾政唠叨说宝玉好容易高中却益发的不学好,目测要给翰林院踢出去,不知道是给什么人带坏的云云,心下早就窝了一团火。入五月来天气燠热,即使穿了最凉快的纱衣也觉得浑身汗津津的,黏腻的感觉自然令人更增烦躁。加之睡眠初醒,正是暴躁的时候,睁眼一见远处宝玉痴痴含情的样子,近处金钏儿又是如此一副少女怀春之状,便以为找到了罪魁祸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手便狠狠给了金钏儿一巴掌:“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小贱蹄子,镇日就只知道勾引爷们不学好,原来是你带坏了我的宝玉!”
金钏儿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一腔绮思登时吓得飞了,忙跪下辩白:“原是二爷要看我的五色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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