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五色缕……”
王夫人哪里还肯听她说话,狠狠的又给了几巴掌,金钏儿也不敢躲避,只好咬着牙硬挨着,闹到这个份上,外间的媳妇婆子们登时涌入相劝:“太太仔细手疼,若真是恼了金钏儿,交给外面打几下就是,没得倒落得自己气着了身体犯头疼。”
又有机灵的道:“太太您想啊,旁的人家里差不多年纪的爷们哪个没有两个三个的屋里人,咱们二爷偏一个都没有,怎会不淘气?猫儿哪有不爱腥的?与其让他在外面拉些香的臭的在屋里,不如咱们自己挑个好的。二爷自己已选定了金钏儿,您老成全了他不正好吗?爷们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好事?金钏儿又是您老□□出来的,模样儿、人品都是头挑的,开了脸给了二爷,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二爷如今不比从前是小孩子了,为个丫头子打打杀杀的,传出去到外面不好看呐!”
王夫人本自略有意动,只是怒气难消,待听到末一句时登时唬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能为她连累了我的宝玉的名声!”略一犹豫,到底也觉得婆子相劝的话有几分道理,见金钏儿捂着脸伏在地上哀声哭得凄惨,倒也有一丝心软,便道,“你也是大了,有了主意——只是太也有主意了。不过宝玉偏想抬举你,我这个做娘的怎好让他不快的?今儿就把你给了他,日后要是让我听到你带坏了他,你可仔细着!”
金钏儿本以为这回有死无生,不意有此柳暗花明,不觉抬起脸来。一旁的宝玉本是随口调笑了几句,不意王夫人如此喊打喊杀,早给吓得懵了,此时又听王夫人要把贴身婢女给了自己做姨娘,下意识的分证:“太太误会了,我只是和金钏儿闹着玩,没有旁的意思!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我都敬着三分的,哪里敢生出不清白的……”
话只说及一半,只见王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而旁边的金钏儿神色羞愤交加,眼中早滚下泪来。
苏州城西有虎丘,虎丘有泥人匠人,取当地出产的磁泥,捏制出的泥人五官传神、形貌如生,来往游客多喜欢请本地匠人按照自己的相貌制几个泥人带回家送给女眷们玩耍。匠人们经的多了,自然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见识过几位,本应已锻炼出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来,却仍是让这日登门的大爷给吓破了胆。
不是匠人们胆儿小,实在是此君的身躯太过魁伟,乃至于当他踏入时,仿佛整个屋子都快要盛不下他那八尺块头。再看脸,脸赤红,似乎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眼大如铃,不圆睁也似在怒瞪着所有人;粗壮的手腕上系着一条五色缕,色泽略显黯旧,远不及那蒲扇一般的大手起眼。更别提还生着一捧大胡子,并非时人崇尚的五绺美髯,而是根根笔直,硬如钢铁,碰一下能把手戳个透光大洞的那种。再听声音,虽未达到五雷轰顶的暴烈,却也有了四雷齐炸的轰轰烈烈的效果,直炸得匠人的耳朵嗡嗡了两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照我模样捏套泥人,好便重赏。”
此君人虽粗豪,可衣饰俱是上品,一望便知是阔绰之人,只要让他高兴,自是银钱如流水般要赏下来的。匠人花了半晌时间,终于努力的用爱财之心说服自己被吓软了的手脚恢复知觉,抖着嗓子勉强堆出笑容:“这位大爷请往这边喝茶。”见他合作的坐下,也接了伙计颤颤巍巍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没有半点生事的意思,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泥人原是匠人们做熟了的,不过略扫两眼,便将来人相貌记熟在心底,取了各色细泥出来,以指揉搓,不一时已依样捏出了泥偶的头,再配上身子、四肢,套了衣服和薄纱蒙着的楠木盒子,整个过程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伙计屏着呼吸毕恭毕敬的碰了过去:“大爷,您要的泥人已得了。”
那人本自坐着,人生得可怖,看来倒是沉静的性子,谁知将泥人盒子一眼扫过去,面上立时露出诧异的神色来:“怎会如此!”
他的相貌实在是太过凶恶,这惊容或许本来并无恶意,可做在他脸上便有十足的腾腾煞气。伙计近身看见,吓得手一抖,险些没把盒子给摔了:“大爷……有哪里不像、像的话,小的们这就给您改?”
哪里不像?就是太像了!那人神色间是一种类似于闹了乌龙的不悦感,扔了锭黄金掉头就走,连捏好的泥人都忘记带走。匠人们啧啧称奇:“难不成是看捏得太像,倒把他自个儿都吓到了?”
“人生的是凶,不过这出手也真够撒漫的!”
“快别混说了,东西没带走指不定是给忘了,万一回头那位爷记起来回来寻,被听到你们背后这么嚼舌根,发起性子来,谁能讨得了好?”
“可不是嘛!那拳头都有两只醋钵大了!”
正说间,却又有客人推门而入。众人看清他的形容后,不由齐齐一静,这回不是因为来人生得太凶,而是因为来的少年生得委实是太俊了。
身形秀颀,眉目精艳,一袭玄袍映得那张小脸白生生得近乎晃眼,若非气势过于凶煞,怕不是要被错眼看成女扮男装的绝代佳人?
少年似乎整个人都处在某种自觉尴尬的不悦之中,巴掌大的小脸冷得近乎要掉冰渣,一张口便是:“照我模样捏套泥人,好便重赏!”
众人:等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