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情婉转处,有乳燕翔飞之妙;绵延徐逝处,又有霞虹掠势之奇意;仿佛风烟俱净,水天共色。引人入胜而觉至美,浑若天成不觉意远。实教人赏百遍亦感不够。这样的舞蹈,千言万语唯归纳一字就是好!”胜施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夸奖自己,顿然间,几日来的苦闷,悉数尽杳。只觉若能天天听他讲此蜜语,纵然跳死累死,也是心甘情愿,享受至极。
“呵呵,原来石大哥拍起马屁,这么厉害?”雷倩心直口快,想啥说啥。况且,适才的三人表演,她只觉还算悦目,但说心旷神怡,远没臻此境界。因为她是边磕瓜子,边观赏,又自心不在焉,总念着小石头,何曾领略其中之妙?是以,觉得小石头之语,委实夸张得厉害。
小石头脸一红,道:“你说马屁就马屁吧,我也没话说了。”
雷倩道:“石大哥,你动气了?”
“没,怎么会?”小石头哈哈笑道。
雷倩嘻嘻道:“我就晓得,石大哥是诚挚君子,胸襟开阔,待人和善,岂会生我这小女子的气?对不?”
小石头朗声笑道:“你说我是马屁,依我看你才是马屁呢。呵呵”“不来了,石大哥老笑话我”雷倩蛮腰娇转,尽显少女之天真稚爱。
旁边几女也自笑起。过片刻,冰清忽道:“石大哥今日蓦来,喜色满面,究竟是何缘故,让你心情恁好?”说话间,下意识地瞥了眼胜施,止不住酸意盎然。要说她心眼小喜欢呷醋,那决计是胡说;但要说她对一位二万两高价买回来的胜施视若无睹,却又未必。一位深陷情海的少女,任她才比天高,遇着如此情形,也难免有些捻酸。
小石头道:“也没什么原因,只是看见你们都安好,又这么高兴,自然心情愉朗。”说着,猛发现冰清脸上的胎记淡去不少。若说原是黑如漆墨,此刻仅是一圈小小的黑晕而已。诧道:“冰清,你的脸”
冰清由桂花树下走出,道:“我也正想问你呢。自打练了那睡梦心经,每日里总是脏不垃圾,害我一天要沐浴多次,否则,根本不能见人”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而且臭得要命。”雷倩不甘寂寞,在旁插口。
“哦!?”小石头走至她身边,道:“我看看”华夏自古便有男左女右之说,是故,无论医家抑是武道也悉依这规矩行事。小石头伸出三指,握住雷倩的右手,静静探查其脉络内真气运行。须臾,笑道:“倩儿,不错嘛,你的睡梦心经已颇有火候。”说着,又到冰清跟前,同样抓住她右手。
过不半晌,道:“你们放心,这是正常现象。要知道,睡梦心经可是我二师傅的独门神功,又是修道界里数一数二的炼神心诀。一旦修炼,初步便是濯污澄骨,次层就是洗筋伐髓,俟至最后,浊气尽消,清气蕴脉,你们人人均可脱胎换骨,身轻气灵。到时,再服用我予你们的灵丹,保准是春颜常驻,长青不老。”
雷倩喜不自胜,她的心诀是由冰清代传的,那时可没跟她讲这套心诀一旦大乘,会有恁多好处。此刻听来,当真雀跃不已。喜滋滋地吊住小石头的脖子,道:“石大哥,真有这么灵么?”即便平时大大咧咧,但一位素来美丽的少女,蓦闻自己可以青春常驻,其心之愉,自不待言。
“当然,我骗你做甚?”瞧她喜颜如花,小石头也为之失笑。雷倩得到确切答案,双臂一张,在原地旋匝三圈,足蹈手舞地道:“那我以后要天天练,时时练”乐极之下,形态举止倒与适才胜施的舞姿相若,只是她身材娇小,又爱穿紧身的劲装,虽无云霞柔曼之妙,却有精灵飞空之神扬。
高扬的手臂,不盈一握的蛮腰,让她胸前尤为圆兀,令人情不自禁思起纯真与性感,天使与魔鬼的诠释。
雷倩舞了会儿,忘了动作,索性停下,又缠上小石头的脖子,就如一只小袋熊挂他身上,腻滋滋地道:“石大哥,你真好,你知道么,我都高兴死了。”吹气如兰,热馨可人。再加她自小习武,论身材丰腴,几不下龙儿,这么贴将上来,教小石头好生尴尬又自心跳。
“好了,看你乐成这样,也不怕石大哥笑话。”雷璺温柔沉默,平日就较诸女都要来得庄重,确有大姐姐的气派。待见小妹这般腻人,一怕小石头着恼,二恐胜施见笑,忙即出言阻止。雷倩闻声松开双手,不过于此瞬间,却悄悄轻咬了下小石头耳阔,迅疾红着脸,自去与龙儿嘻嘻哈哈打闹去了。
小石头心荡片刻,寻思,小妮子愈发开放了,其大胆程度几可与龙儿相比。正呆呆出神。胜施笑道:“王爷原来有这么厉害的养身秘诀,不知妾身可否有幸修炼?”
小石头一愕,道:“当然。”他是下意识地回答,但说出之后又不禁暗暗懊悔。心道,二师傅传我时,虽未说禁止外人学练,但这么随意乱传,似乎太过。思忖间,待见到胜施眼开眉展,笑靥绽放,与适才一人愀然独伫的伊戚风情又自不同。
暗想,胜施姑娘能为国家甘抛清名,又为我受偌多委屈,而无半点抱怨。其高风亮节,委实教人钦佩,即便传了她又如何?
心碍既去,神色顿缓,微笑道:“只是我也没恁多空暇,不如就由倩儿或冰清代为传授。”
胜施道:“妾身能得王爷恩遇宠赐,已是喜之万分,那敢打扰王爷。”其实,她练功是假,试小石头之心是真。要知她常年身历青楼,纵无男欢女爱之事,却也深得其中三昧。适才雷倩的言止,不过稍稍辨味,既知那所谓的睡梦心经必是小石头的女人方可修炼。故此才会贸然一问。不料,小石头无意识的回答,却恰中无意即有意。如果他那会微微思虑余裕,只怕胜施也没如今这么高兴。
这当儿,小石头最关心的莫过于冰清脸上的胎记。他内心尽管从不把那当回事,然也明白,这块胎记着实是冰清心中的一根深刺。也不说话,拉住冰清的细嫩柔荑,行到雷璺奏琴的亭下。一前一后在石凳上坐下。道:“冰清,你脸上胎记突然淡化不少,依我推断,必是睡梦心经的功效。不过,暂时还不能确定,我再为你细细把脉。”
冰清嘤咛一声,算是应了。
被他当众人面前,紧紧地拉着手,实已到她极限。她虽也算是江湖女子,终归没有雷倩那么开朗。
小石头诧异地看她一眼,见其脸儿红红,羞涩满面,不禁费解。常言道,医者父母心。现下,他便是怀着此种心思,可没半分绮思遐想。不过见她若是,又觉手心握处,细嫩轻滑,如玉脂腻细,又似绵絮柔弱,顿也情潮泛起。
静静心,定定神,深知诸女均看着,若这会因感而有甚暧昧举止,铁定教她们笑话个够。伸出三指轻轻捏住冰清的腕脉,细细聍诊。
过不半晌,呵呵笑道:“冰清,恭喜你了。没想到睡梦心经还有这么个好处。”
众女茫然,他之言,忽而贺喜,又忽而心经,究竟想表达怎么个意思,仍未听明白。
与此同时,小石头也察觉自己因为太过欣喜,所以有些言不尽意。忙道:“怎么说呢若仙人的的身体像是缩小的微型宇宙,那么我们这些凡人的身体就等如是天下的江湖和山岳。而冰清脸上的那块胎记,便似是一条江湖的出海口。由于江湖刚刚形成时,遇上一种不可知的变故,以致湖道淤塞,不能畅通。所以,胎儿浊气不得泄散,常年累月之下,便淤积一处”
“哦!我知道了,冰清姐姐脸上的胎记其实就是浊气不散的缘故。对吧,石大哥?”小石头为冰清查脉,雷倩与龙儿便也围将上来。此刻,就是雷倩在旁娇滴滴的扬己露才,生怕别人以为她笨似得。
小石头一笑,道:“倩儿说得不错,就这么个理。”又道:“原本依我的思路,是想用药物疏通,但此脉络连贯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以及任冲二脉和阳跷脉。就如那皂丝麻线,复乱磐错,万绪千头,倘若药物分量过重或过轻,均有益棼之危。所以,我才不得不慎而重之,始终不敢下此决断。不想,冰清自修炼了睡梦心经后,体内渐生灵气,又因洗筋伐髓之故,全身经脉均有了排浊之用。如此一来,她脸上的胎记已不必依赖药石,便可自行消去。你们说,这岂非大喜之事。”
“不错,不错”雷倩首先雀起,抚掌而笑。在旁的雷璺和胜施也忙着为之贺喜。亲耳闻见困扰自己多年的漆黑胎记终要消失,冰清也难维静宁心绪,欢喜不胜下,不禁神思恍惚。
他们不知道,也幸亏小石头传授的是睡梦心经;如换成别的修真功法,在无师尊长辈的维护下,像冰清和雷璺这样有七窍玲珑心的人一旦修炼,势必危险多多。说轻些,铁定有走火入魔之危;说重些,十死十生,毫无生机可言。
须知,此门心诀源出先秦大贤黄石公。此公目睹春秋战国之乱,耳目所闻所见皆是饿殍遍野,众生嗷嗷之水深火热。情不禁投身军戎,期望开创大一统之帝国。无奈,世事难料,命运捉弄,每在信心十足时,总遭不可预测之变故。
悲苦之余,终觉一人之力难以挽救天下苍生。于是,索性开目闭心,随缘驱惑,久而久之,因远离尘世,竟视万相入般若,心劫自解,身入梵乘,证大自在觉。
如此,他不禁诧异万分。昔日,孜孜兀兀,日夜参究,期望修道有成,偏生事与愿违。
时下以解脱之心,视一切如虚妄,倒臻上乘境界。他不明白修道是该怀仁心,还是冷酷面对世间万物。难道看着众生受苦,也须抱一颗不染之心,无见无闻,无梦无想。若真如此,那原本赤洒洒的稚子胸怀,岂非均成了酷裸裸的寡薄心旌?
囿此惑念,闭关苦思十年。
修心了道,生死轮回。
于白昼轮转三界六道,于黑夜梦回前世来生。
至最后,尝遍一切顺逆境遇,方知世间万道浮沉,惟赖自身切愿不退,力行不息,才可涉苦海度众生。若执迷一念,终难有光净世界。至此,无牵挂、无嗔爱,彻悟彻证,法门大乘。与此同时,更创下这入门极易,成就却至乘的睡梦心经。一旦修炼,心性空净,神识寂澄,断无凡尘念惑再扰。实为修道界中最易上手,又最安全的上乘修炼法门。
说来,也是他们福缘深厚,命不应劫,否则,那会小石头若一个头脑发热,传了什么截教的太素经或阐门的太始录,此时早有一连串的灾难和苦痛等着他了。毕竟修道不是练武,尤其高深的道法和心诀,需要修炼人用心去感悟,特别在伊始阶段,切不能有一丝半点的疑思烦念;而冰清等这样深陷情海,又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儿,也惟有睡梦中修炼,才最为保险。
笑闹一阵后,诸女也均晓得睡梦心经实非寻常法诀。要知,先前小石头传授时,别说一套养身修道的心法,纵是随意予片草木,她们必也惜之若宝,爱不释手。现再闻修炼心经确有恁多好处,诸女均想,今晚临寝前势要好生琢磨琢磨。
雷璺蓦道:“石大哥,不知刘副将的后事办得如何了?”
猝闻她提起此事,小石头神色一黯,叹气道:“刘副将忠心可嘉,严于职守,似这般诚厚汉子,这丧事定要办得隆重才行。我已吩咐过几位长老,让他们一切按伯爵礼操办。”
“伯爵礼?王爷,这不逾制了么?万一”胜施不识刘副将,又不知究竟发生何事,是以这会儿就属她神志最清。生怕小石头此举触怒皇家,当即出语提醒。而且,她私底下早已小石头的人自居,自不会眼睁睁地瞧着个郎因为操事不慎,而惹下大祸。
小石头摇摇手,道:“胜施姑娘,你有所不知,刘副将之死皆因为我。若不能让他的丧事风风光光,它日想起,势必汗流浃踵,无颜做人。”
胜施转而望向诸女,心盼她们也能劝止,却见人人颔首,无不赞同小石头之语。不禁讶然。但又不免暗自钦佩。心道,这才是真正的笃厚君子。即便为一小小副将,也勇于承当,甘愿冒讳出头。胜施啊,你梦萦魂绕的不正是这样一位挚诚郎君么?念及此,再无异议。迳用佩服而多情的眸光注视着小石头,那眼神有多缠绵便有多缠绵。直看得小石头一阵心悸。
惶惶恐恐地说不得几语,便借口陪雷氏姐妹去探望父母兄长。二女由他作陪,自然欢欣,那有不愿之理。在雷家受了一番隆重招待后,小石头留下二女,自个儿先告辞而去。他心里还惦记着仁秀帝的事。
正文第201章仁秀龙驭
离了诸女,小石头往密室走去。想听听今儿朝中可有甚大事,特别是仁秀帝如何了?刚到门口,广智出来,一见他便道:“教主,你来得正好,属下正有要事禀报。”
小石头点点头,看着他。
广智道:“属下刚接到宫中密报,仁秀帝今早卯时不到,驾崩于乾清宫。皇后下了数道密旨,传五大世家的家主入宫。尤其另有密旨,给刘家的老丞相。”
“那咱们呢?怎么没有?”小石头不经意地问。他知道广智前次趁洛亲王叛乱,早在宫中密布暗探。这段时日,别说皇后传旨宫外恁大的事体,即便皇后今儿吃的什么膳,或又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是清清楚楚,一无遗漏。
广智道:“属下说得就是此事。照皇后单单传召五大世家,却丝毫没有知会教主的举动,依属下判断,里面必另有蹊跷,不定有算计教主的心思。”
“哦!?”小石头一怔。道:“莫非仁秀帝死前,有了什么透露?或者”
“不会,仁秀帝是属下亲手制的穴道,决计无虞。属下在想,会不会前些日属下等急于操控朝局,让众多教中弟子出仕,以致让刘老丞相有了警觉。”
小石头蹙眉思虑须臾,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忽又道:“不对啊,就算有警觉,可他们也无证据?凭我眼下的地位权势,断无不召之理。”
正说着,一位天罗弟子假扮的家丁,急促促地奔来,道:“王爷,宫里有公公传旨来了。”
小石头一愣,望望天时,已近巳时。寻思,汴梁即便再大,可从皇城至震北王府,也决无走四个时辰的道理。这许时辰里,必然有了其它事发生。思忖间,广智道:“教主,看来刘老丞相已进宫了。且和皇后也谋出了计策。眼下这道旨意,多半不想打草惊蛇而已。”
得他提醒,小石头豁然而明,适才的疑虑顿然畅通,道:“天王说得不错,咱们确须提防着些。”
二人边说边走,在王府大厅接了皇后懿旨。其意无非是仁秀帝驾崩,盼震北王尽速进宫主持大局。打发走了传旨太监,二人小议片刻,小石头装戴完毕,直奔皇城而去。
到了禁宫外,由太监领行,一路到仁秀帝的寝宫乾清宫。其时,宫外侍卫密布,气氛肃穆,尤其衣甲鲜亮。见此景,便知仁秀帝驾崩一事,尚未传开,不然早已阖宫尽素了。
太监把小石头引到乾清宫的养心殿,通报之后,便让他自个儿走入。
入得殿内,流目顾盼,里面已有甚多人,分两排站列。前方有一层薄帘,摇摇晃晃。旁人看不清,但小石头何等样人,即便失了功力,运聚不起法力,这眼神也是无人可及。稍一凝目,即见端庄清秀的刘皇后正坐中央。旁边,还有刘茵与小敏陪着。
当即微有诧异,琢磨这小敏究是何等身份?刘茵是皇后胞妹,此刻皇后失了丈夫,作为妹妹的她陪着在旁,合情合理。可这小敏即非官宦儿女,又非宫中嫔子,何以也在旁相伴?不及多虑,看了下左右。只见除王彦俊等有品轶的世家家主外,邴占元,项猛这两个暂无一官半职的年轻家主也列于一旁。
当然,最值得留意的就是坐于左首的那位耄耄老者。
脸形清矍,蚕眉蒜鼻,花白髯胡直垂胸前,虽不时的咳嗽数声,颤颤崴崴,但眼目瞥来,锐利有神,予人一种仿似洞悉一切的睿智。无庸多问,这位必是朝中元老、当朝丞相刘伯雍。
不过,这当口,皇后在前面的帘子后坐着。无论如何,这第一礼都总得向着她。下跪叩首,大声道:“臣赵岩参见皇后娘娘。”
适时,刘皇后正用丝帕拭泪。她与仁秀帝情笃谊厚,也算恩爱有加。尽管仁秀帝出征归来,对她冷淡不少,然念及以往深情,依旧恸不欲生。闻得小石头之语,强忍泣咽,轻声道:“赵卿家免礼。”跟着又道:“赐座!”
话音甫落,太监端上锦凳,置于右首。
小石头留意到,满堂人里惟独刘老宰相一人安座,其余世家家主均站着。若自己落座,未免显得狂妄,且也大违礼制。忙道:“臣不敢,臣还是站着回话。”刘皇后未想他这般遵仪,愕然余裕,道:“既然卿家执意,便随你了。”
与此同时,刘伯雍忽向他微微颔首。小石头忙抱拳还礼,显得诚惶诚恐。再怎么说,他与刘茵已有婚约,刘伯雍既有丞相之位,又有太师之尊,紧要的还是刘茵的祖父。作为未来孙婿的他,行晚辈礼那是决计少不了得。
刘伯雍咳了几声,道:“诸位,既然赵王爷来了,那接下来,咱们便该谈谈皇上的丧仪如何操办。”
众人颔首。
小石头却道:“老丞相,我等年轻识浅;何况皇上遽崩,就如失了主心骨一般。此刻是惶恐不安,何尝拿得出什么主意。不如全由老丞相安排,我等照做就是。”虽不知刘皇后为何最末一个传召自己,但依迹象判断,必对自己大有忌惮。
皇帝丧葬,六司皆动。俟时,不管宫内宫外以及兵备财政,均以丧葬之事而从。况且,皇帝遽崩,新君未立;谁若取得丧葬大权,谁便是目前大周国权势最大之人。说他不想,那是全然作假。甚至可说,殿中之人无不抱此念头。可惜,论名望,论地位,除刘伯雍外实无第二人再选。
他与广智商榷的便是,除宫中禁卫随时待命外,又另行调派城卫军及震北军,暗中封锁九门。然后他自己到宫内,一切照忠良之臣来演。凡对皇后有利的皆遵,若无利的则反对。二人揣测,以皇后及丞相为首的刘家此刻只是心忌,怕自己与洛亲王一样拥兵造反,至于证据相信是半点也无。
而且,不至最后关头,谅他们也不敢弄出什么花样。毕竟他手掌军权,即便有人谋反,至多就是小打小闹的数百人而已。在对方没有高手的前提下,己方任选一人,都能教对方的谋划,彻底破产。
于是,他这会的主要任务,便是造成一种他赵家完全与刘家、司马家共同进退的迹象。让他们消除疑心。其间,最紧要的是,仁秀帝一死,他司马家实已绝种,且依通臂假扮仁秀帝的这段时日,皇后决计没有怀上龙种的可能。所以,只要取得刘家的信任,再得到刘伯雍的支持,自己压根不用兵变,便能登上皇位。除非满朝文武决定,取消大周国号,全国投降西秦,不然这皇位无疑逃不出他的掌心。
刘伯雍朝他看看,道:“诸位悉是我大周的俊彦,更是我大周未来之栋梁,皇丧礼仪,老夫虽懂一些,却也不敢一手包揽。诸位有甚建议,还是说出得好。否则,万一老夫的安排出了什么茬子,诸位岂非要大骂老夫?”
众人均道:“我等不敢,一切按老丞相说得办就是。”在场人里皆是几大世家的家主,诚然年轻,比不得刘伯雍那样老谋深算,但也是原先的老家主一手栽培出来。其智慧谋略端非等闲。听了小石头之前的谦语,他们少加思虑,即明其意。此刻,那敢与刘伯雍争什么葬礼大权。
突然,帘后的刘皇后也道:“老丞相,既然满朝文武均一致赞同由您主持大局,本宫看,您便不用推辞了。”
刘伯雍起身,道:“遵娘娘懿旨。”接着,又说了一番,诸如死亡是人生的自然规律,活着的人不必为死者过分悲伤;又道虽是帝皇丧葬,但目前各国虎视眈眈,切不能大肆操办,定要从简从薄,尤其不可殃及百姓的正常生活之类的话语。
他之所言,尽管不是人人赞同,却大合小石头心意。尤其从简从薄四字,让他暗自欢喜。一来,仁秀帝与他有杀义母的大仇,要他全心办理丧葬,自是妄想;二来,念叨着皇帝丧葬,一般均须臣子陪灵;若在以往,倒是无惧。如今,自己每到戌时,便身不由主的昏昏睡去。万一蚀阴乘机添乱,搅出什么事来,无疑麻烦至极。
是以,刘伯雍堪堪说完,他便大点其首,深表赞同。
这么一来,固然有少许人不同意丧葬从俭,然见当朝的文武二巨擘皆是此意,也唯剩阿谀的份了。于是,就在二人一搭一唱的势头下,太监、宫女,奉命而出,照刘伯雍的嘱咐去办。
待事说毕,小石头出语安慰了皇后一番,接着又对刘伯雍道:“皇上驾崩,累老丞相辛苦了。”
刘伯雍深深看他一眼,道:“老臣世受皇家恩宠,只要四肢尚能动弹,这原是应该的事。不过,以后还须王爷多多襄助。”
小石头忙即谦语,连道,单须丞相吩咐,自己无不遵办。
半晌后,太监捧来数套素衣,众人一一穿戴。遂跟着刘伯雍至梓宫(即灵柩)摆放处。
斯时,满朝文武已大多在场。这些人面容哀戚,穿孝戴白;又有无数宫内太监到处挂帖素布素纸。放眼看,只见满宫“琼花玉树”遍地“霜雪生寒”当真是素芍吐悲意,白云含哀情,无论尊爵高官,抑或殿台楼阁,悉数沉浸在悲哀气氛中。
小石头随百官,在梓宫前,叩了三首。起身时,多数官员已然号啕大哭,大放悲声。刹那间,纵无惊天地,泣鬼神之势;却也呼天号地,愁云毕集。有些较为恶心的官员,竟而涕泗交流,眼泪鼻涕满脸均是。小石头对仁秀帝只有愤恨,此刻自然哭将不出。
移步少许,避至角落。顾目打量,只见邴占元也在身旁。这会儿居然泣涕如雨。
正讶然他对仁秀帝竟怀如此深情,悲痛伤心,一至若斯。陡见他哭天抹泪间,朝自己眼一歪,嘴一斜,做一大鬼脸。
这下,几乎让他忍俊不禁。幸念及目下大伙均在恸心流涕,自己万万不能笑出声来,忙即强自忍住。
百无聊赖了大半日,至晌午,百官用过饭后,又是一场嚎啕大哭。小石头听得蹙眉攒额,远远避将开去。心道,昏君倒得人心,死也死的这般风光。又过一会,汴梁百姓终于知道仁秀帝驾崩的事儿,无论老幼妇孺,纷纷行至皇城外,伏地恸哭,声震禁宫。事后,他听人道,据说那哭声远传数十里之外。
遭此场面,他对自己的弑君行为,不禁心存疑念;琢磨着,自己这么做,对大周的百姓究竟是好是歹,当真值得商酌。转念又想,事已犯下,再行懊悔,也是徒劳。何况王妃何等温柔贤淑,又是忠良之孀,竟惨死他手,此仇不报,天理何在?与其思虑对错与否,不如将来多做些利国利民的大益事,倒是来得应该。
心碍一去,精神陡振,继而在旁静静地注视着一切。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接下来,便是百官陪灵。
小石头身为当朝一等王爷,决计缺少不得。无奈何,惟有遵命从事。待闻得需陪三日灵堂。小石头愕然瞠目。暗道,这也算是从简从薄?懊恼地看看仁秀帝的梓宫,又忖,罢了,你鸩杀我义母,我又弑你,说来,你我已是两不相去。如今,作为臣子,守你三日,也算还了你当日封王之恩。
当下,老老实实地半跪在旁,学着旁人一样,干嚎数声。诚然他已打算守灵,然念及自己一到晚上,便神智尽失,肉身悉由蚀阴做主,又不禁惶惶恐恐。寻思,那家伙倘若故意捣蛋,为自己惹些祸事,或者与什么人争吵两句。待自己醒来,一无所知的情形下,势必大大的吃亏。
想到这里,大是头疼。可惜这会,广智等均在宫外,乏人商榷的情形下,竟也只得硬着头皮等下去。
时近半夜,云遮朗月,天穹黑沉沉的一片,竟连星光也无。
梓宫旁,百官哭了一日,疲倦不堪,多数恹恹欲睡。至于小石头,神志昏睡,早由蚀阴的意识主宰其肉身。不过,蚀阴虽然桀骜不逊,但也知道事有轻重,何况,他与龙儿极为谈得来。前次龙儿央求他不要再为小石头增添麻烦,他已应允。这会,颇是遵守信诺,直在旁盘膝坐着,默默地调息运气。
便在这时,一人潜至他身旁,用手轻轻拍他肩膀。连续几下,蚀阴理都不理。那人忿极,索性用力一推。蚀阴故意晃了下,睁开眼,却是一美貌的小姑娘。其实,他早知道有人接近,只是没想及会是小敏。
当日在寻欢阁,他神识醒来一刻,适好见过小敏,也知道她与小石头似乎不大对盘。
便道:“喂,你推我做甚?”心想,这小妞好像练过些本事,不会想来教训臭小子吧?只可惜,眼下偏是我做主,倘若不还手,任她揍上一顿,旁人不知缘故,只道我蚀阴大人连个人类小女子也斗将不过。唉可惜,可惜,如果她白日来寻茬,却该多好。那会,臭小子毫无抵抗力,我再故意不加防御,岂不可以让那小子大大地吃顿苦头。
他正大叹可惜际,小敏一瞪眼,凶巴巴道:“死色狼,跟我走。”
蚀阴寻思,瞧她模样,还真是想来揍那臭小子。站起身,悄悄跟着小敏行出门外。穿过数道回廊,至一花园。
小敏霍地回头,看着蚀阴,道:“说实话,若非皇后姐姐求我,我本不愿来叫你。不过,我刚才路上想了好久,假如就这么带你过去,好像太便宜你了。”
“那你想怎样?难道想杀人?”蚀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此处花木扶疏,石径幽弯,周遭更无人影,再者云厚月黯,夜色深深,当真是杀人灭口的不二之处。心道,这小妮子不会真想杀人吧?
“哼!”小敏重哼一声,眼眉倒竖,道:“杀你又何妨,你逃得了么?”她对小石头素无好感,前有禁宫偷窥之事,后有寻欢阁出高价狎玩胜施的过错,可以说,小石头若无王爵在身,只怕她早已寻上门去。在其眼里,小石头就是龌龊的代言词,妄生了张英俊面孔,实质肮脏到了极点。
蚀阴哑然失笑,寻思,就你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人类女子,也想杀我堂堂的龙神大人?即便我能力大折,你也是赖蛤蟆打哈欠,不知天高地厚。思忖间,瞥见小敏那苦大仇深的凶悍样,不禁为之好笑。心想,那臭小子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得罪人的事,竟让个小姑娘这么生气?想到有趣处,也不说话,直是双目凝望,上下打量。
他被禁锢于昊天宝镜上万年,除前番曾与小石头谈过些话外,之后便是一而再的元神斗争。其激烈之度虽不及万年前的众神大战,其间凶险却也不差分毫。如今,小石头得了伏羲遗留下的玄生能量,潜力之厚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
心知肚明,自己的魂能早晚有一天,会被那臭小子悉数吞噬。前些日,自己原本还有十二时辰的清醒时间,时隔不久,而今至多只有十个时辰了。他主宰肉身的时间越来越少,便预示自己的魂能被小石头的意识吞食得越多。
想到自己的魂能,一旦被臭小子彻底融合,自己也就成了无意识的能量。到时,别说天外天,纵然九天十地内也再无自己的丝毫烙印。叹了一气后,心道,以往只晓打打杀杀,如今的我,也仅剩下一个去岱宗的愿望了。却不知龙儿与臭小子说了没有?
他只愁云惨雾了片刻,依旧兴致盎然地看着小敏。
寻常人遇到这般有死无生的危境,铁定会自怨自艾,或者愤恨世上一切;然而蚀阴毕竟是天外天的大神,可以为一时的贪欲迷神须臾,也甚至能为家族荣耀残杀无辜;但在暮景残光之际,竟置生死于度外,隐隐然具有一种感悟,那是看破万物的大觉识。生寄死归之余,心澄神明,淡然无畏,竟无半点怨天尤人之念。
直想,与其整日价算计着,毋宁潇洒的活上几日。这也是当日他在林中与龙儿和颜相对的原因。并且,一时兴起,传龙神心诀于她。这会遇着小敏蛮横无礼的态度,并不着恼,迳自笑眯眯的叉手抱胸。心想,瞧你这丫头,到底想如何?
说实话,他此刻的笑容,与小石头的坦诚挚笑,相去甚远。饶是面目相同,可内里骨质一变,显在人前的几如欠揍似的淫笑。紧要的是,小敏本就存有成见,认为此人相貌堂堂,实质里纯粹就是衣冠禽兽。不然,岂会偷偷摸摸地私闯皇后寝宫,又在寻欢阁当着茵姐姐的面,与别的女子眉来眼去。
眼看他闻着自己的威胁后,仍是一副优哉悠哉的可恶之笑,当下是怒从心中起。
手掌作刀,直朝蚀阴当胸劈去。这一掌刀,毫无花俏,旁的女子练剑习刀,许会耍上几招花式,或是上挑下撩,以显功夫精湛。她却不然,完全是以坚破硬的刚猛招式,尤其她身为女子,掌刀中蕴涵的真息,偏偏是焚热如火的阳刚之气。可谓怪到极点。
蚀阴见她出手之威,暗自赞许。寻思,无怪小妮子这么狂妄,依这样的实力,在人类中,算是三流高手了。他久未履世,所见所闻也多是小石头、姜神君和四大天王这等宗师级的巨匠。还道如今的人世,仍和他那会一模一样。却不知,依小敏的功力,尽管未臻宗师级别,实质离绝顶流的高手,已然不远。否则,当日小石头也不会被她一刀惊走。
他一边忖思,一边双脚无故的浮空寸许,随劈来的破空刀劲向后飘移。说来,他眼下这一式身法,学得还是小石头的龙行八法。不过,那模样毫无潇洒可言。极像一具僵尸,手不动,腿不弯,除身子随劲飘移,竟连衣衫也未动上丝毫。
小敏一刀劈空,暗自钦佩,心道,死淫贼的身法倒不错。不过,她着实愤恨小石头,前日在寻欢阁就有挑战的意思,若非刘茵临时离去,那会她便开口了。刻下一刀无功,反而激发蛮劲,手掌一回一挥,又加三分力。只听见“哧啦”一声。火红色的刀罡划破夜空,宛若由天奔腾而泻的火流星,拖曳着优美的弧线,曲尽其妙地向蚀阴撞去。
这会,她心下很是得意。前一刀偷袭,被蚀阴避开。极不相信,他能始终浮空飘移。琢磨着,这一刀若不让你流些血,或破块皮,姑奶奶这些年的焚阳刀诀便算白练了。说实话,她也不是蛮横到底的人儿,念在小石头终究是朝廷赐封的王爵,又与茵姐姐有婚约,心下并没杀意。只打算,好歹借机教训一下,让他从此循规蹈矩,不再辜负茵姐姐的爱意。
殊未料,她对付的不是小石头,却是当世仅存的创世大神;何况,就算是小石头,这一刀定也避得开去。
蚀阴依然未还手,兀自照着龙行身法向后滑移。鼻中更不时地发出“嘿嘿嘿”的冷笑声。
如此一来,小敏几乎气得吐血。殊为可恶的便是,你退也就退了,他偏偏脸上笑容依旧,带着那一丝揶揄调侃的嘲讽,而且他举止懒散,没有半点搏斗的气势;面对的仿佛不是吞吐凶险的刀罡劲芒,而是自己对他的爱抚作弄,他只是在极力躲避自己会对他造成的一些搔痒。
念及此,倍感气苦。
她是一位当世武学大宗匠的掌上明珠,自小由父亲悉心传授,门中同年纪的师兄师姐,无一人是她对手。长久以来,虽不自视过高,却也认为,自己是同龄人里最厉害的一个。原道,所谓的大周第一勇士,只是百姓吹捧出来,想来至多也就马上功夫厉害些,何曾想及,自己连攻两招,他能在纯粹闪避的情形下,毫发无损?实在,令她不可思议。
蛮气一上,也不管人家是在谦让,还是无法还手,竟自愈战愈勇。
一刀连着一刀,招招竭尽全力,火热的真气裹着犀利的刀罡,凌虚破空,刚劲威猛;大起大落间,居然丝毫没有防御的念头。由于宫中皇帝新丧,侍卫均被调去守护乾清宫,二人在此劈里啪啦的大打大闹,竟无人赶来。
蚀阴瞧得又气又笑,暗道,小妞真真不知趣,自己分明让着,她却安之若素,简直把自己当成她学武的靶子。寻思间,忽发奇想。身子猛地一顿,挺胸凸肚,不但不再后退,反而向小敏发出的刀罡迎将上去。
“啊!?”小敏失声惊呼。她明白眼下这一刀,几乎蕴着自己十成十的功力,妄说血肉之躯,纵是铁石之物也须裂成几断。没想到死淫贼竟冲将上来,怎生是好?
实质她原先只想教训下小石头,只是连击不中之下,生了怒气,方是加重了功力。但真到了临中一刻,又不禁骇出心地。可惜这会儿,招已用老,发现又晚,即便想收手也是不及。眼看仅有毫厘之差,不忍见到小石头血冒胸膛的惨状,竟自美眸紧闭,大叫救命。
“噗”仿如木石击中皮革,触手处,说不出的古怪,似软又是硬,耳内更没闻到原先预料中的惨叫声。怔愕之下,睁眼看去,只见那可憎的家伙,居然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
其实蚀阴早看出她是虚张声势,私底下根本不想戕害那臭小子。故此,也没伤她的心思,直打算戏弄戏弄。心想,就留着她,让臭小子烦恼去吧!不过他那自得其乐的笑容,竟教小敏又一阵恼火。忿忿地道:“你别以为本事大了,就可以随意欺负人。”她这回终于明白,对方能以肉躯硬接一刀,那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因此,也不动手了,省去自寻烦恼。
蚀阴笑道:“我欺负你什么了?明明是你一掌连着一掌,我到现在都没还过一招。最后还让你白打了一下,难道,仍不满足?”
小敏为之哑然,想想他说得的确没错,自始至终,是自己在打人,他连手都没动一下。但她生来宠惯了得,即便手上不敌,仍想口头争回道理。嘴一张,刚想说话。
“王爷,你在这啊!奴才找得你好辛苦!”黑暗里,突然来了一位中年太监。
既有人来了,二人自然斗不下去。
蚀阴应了一声,心想,多半是那所谓的丞相遣他来寻,即道:“你这就带路罢。”
“是、是”那太监头前引路。
蚀阴跟上,却闻小敏一声气哼,显然兀自不服,不禁笑她当真好胜。
走不许久,猛想起,此番说是去见老丞相,难保那皇后也在场。按俗世的规矩,那是非得叩拜不可。但自己是何许人?焉能拜他们?当下好生为难,心忖,自己好歹允了龙儿,日后不再与那臭小子作对,也不添他不必要的麻烦,此刻若依自己的想法,无疑会让那臭小子惹上大祸。转念又想,罢了,自己醒着左右也没事做,不如唤醒那小子,让他去拜,免得自己为难。
想到即做,毫无犹豫。
只是堪堪唤醒小石头的意识。始终跟在后头的小敏急走几步,至他身边,道:“喂,瞧你不出,功夫不错嘛!”
蚀阴怪笑几声。
小敏一阵恼怒,道:“有甚好笑的?死淫贼,笑得这么贱。”
小石头的意识刚醒,尚没弄明白其中缘故,忽闻小敏骂自己是淫贼,急道:“姑”没及解释,只听蚀阴传声道:“小子,此趟是去见什么丞相,本大人不与你为难,是故特意唤你醒来。不过,这情你可得记着”
小石头一怔,没想蚀阴蓦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与最初相遇时的霸道狰狞,截然不同。疑惑他,会不会又想耍什么诡计?或者,果真是与龙儿一见带缘,此刻爱屋及乌,对自己也不以为甚了。
思忖间,小敏道:“喂,你究竟练得什么武功,居然在本小姐的连番进攻下,毫发无伤?”她出身大宗派,所学又是天下一等一的绝世刀技,索然不解小石头年岁也不大,在武功方面居然比自己高出一大截。让她又是惊异,又是沮丧。倘不问出个所以然,今晚实在无法入眠。
小石头不清楚起因,无法作答;蚀阴却道:“你可知小河,为何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而无垠的大海,却反而不见动静?”
小敏茫然的摇摇头。
蚀阴又道:“那我再问你,为何缓流的小河中,只有小鱼;而静默的大海里,偏偏隐藏着大鱼?还有,小河中的鱼,只须稍有动静,便会惊跳跃起。可是,深渊里的鱼,竟而悠闲自在。且一旦河水上涨,小鱼有被冲走之虞;然深渊里的大鱼仅仅摆动鳞片,毫发无伤。你知道原因么?”
小敏愈听愈糊涂,问他武功,那想竟涉及到大海小河上去了。这当口,小石头却是若有所悟。寻思间,自离开伏羲陵后,便始终未有起色的全身能量,竟自颤颤跃跃,大有勃兴之势。
与此同时,蚀阴眯着眼,对小敏道:“你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因为你只是小河里的鱼,且是一条小鱼;相反,我是深渊阔海中的大鱼。你我之间,其距之差实非以里计。所以,纵然我为你细细阐述,想来你也弄不明白。”
小敏闻言大怒,以为他是故意贬低自己。刚想斥骂,然见地头已至。无奈强忍,不过,脸上愤然之色,却是显而易见。蚀阴暗暗好笑,心道,臭小子啊臭小子,我答允龙儿,不为你带杀身之祸,但给你添些小小麻烦,倒也畅人胸臆。嘿嘿说着,自顾沉眠。
虽然二者元神之斗,终是他败。但目前小石头的玄生能量尚未完全融合,是以,这当口,他的魂能依旧自由得很。尽管不能作威作福,不过,也是想醒即醒,想睡即睡,比之小石头不由自主的意识,当真霄壤之别。
正文第202章仙神初战
便在蚀阴与小敏在花园激斗的同时。大周硕果仅存的老丞相刘伯雍也正和孙女刘皇后在皇后寝宫轻声的说着话。门外侍卫密布,浑若铁桶。宫内灯火辉煌,只是原先的锦罗绸缎和富丽金壁,悉数由素丝遮挡。摇曳烁辉下,显得肃穆宁静。
整个殿内,除二人之外,无任何一位宫女或太监在旁侍侯。照理皇帝驾崩,皇后也须在旁陪灵。不过眼下时机危急,干系到大周未来的政局安稳,情非得已下也顾不得场面上的事了。
刘皇后坐在凤椅上,不无担心地问道:“爷爷,你说那赵王爷信得过么?”
刘伯雍安坐于她左首下方,捋捋灰胡,道:“信不过那又如何?”
刘皇后一愕。
刘伯雍为她解释道:“眼下局势,司马家绝了后,已无人可以接掌大周江山。如果,咱们不支持他赵岩,难道还去支持旁人?”话锋一转,又道:“也别说,如今满朝文武人人心知肚明,对皇位虎视眈眈者大有人在,只是没一人敢首先站出来而已。他们也考虑到,大周泰半的军权掌握在赵家的手上;且自洛亲王叛乱,咱们五大世家元气大伤,早不比往日那么风光了。也就我刘家,有你又有我,尚能勉强维持一二,其余的多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要他们仗势欺负下旁人尚可,若想掌控天下,却是远远不及。”
刘皇后微微颔首,然而依旧止不住忧心,道:“爷爷,我是怕”
没等她说完,刘伯雍接口道:“你是怕赵家过河拆桥?”
刘皇后臻首轻点,意示确实。
刘伯雍道:“傻孩子,你见过世上有何国家全是武将,没有文官的么?他赵家三代军勋,即便出他一个赵岩,也是风流多才为誉,何曾听过他有甚治国大议?不是爷爷自夸,赵岩若是登了基,它日终须靠我们这梆文臣为他治理。而且,我刘家如今的状况,你也不是不知,自你爹爹遇难,我刘家就和那司马家一样等于绝了后。所以,他或许会提防另外几家,但我们刘家,他是万万不会有异心的。况且,茵儿与他尚有婚约,一旦他登基为帝,我家一门出两皇后,对列祖列宗,也算有了交代。至于传承香烟,老夫早不存此念了。唉”
他之前说得意气风发,然一至最后,也难免唉声叹气,为之唏嘘。毕竟权倾朝野的刘家,一朝在自己手上断了香火,无论怎样,终觉感伤。
刘皇后道:“爷爷说得不错,我明白了。不过,咱们刚提的,到时要他尊我为太后,不知他愿是不愿?我想,他作为一国之帝,总不想上头还有一位”
刘伯雍摇手道:“爷爷说他肯定愿意。”
“为何?”刘皇后诧异地问。
刘伯雍道:“你素来温婉柔顺,又不问国事,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决计不会为了一个虚名,而放弃我刘家的支持。”
刘皇后点点头,道:“但愿如此。”接着,又自恨声道:“只怨我不争气,倘若时下怀了龙种,又何须伤这心思?”
刘伯雍叹道:“要说这也是天意,司马家风光了这么久;赵家一门三代戍卫边疆,可说居功至伟,而今赵岩登上皇位,也算顺理成章的事体。可气的就是,我刘家并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就这样绝了香火?”摇着头,无比唏嘘。
小石头与那太监以及小敏,前、中、后列成一排,徐徐行至皇后寝宫。
到了门口,那太监先自通报,继而哈着腰,道:“王爷,到了。老丞相就在里面等。”
小石头微微颔首,道:“黄公公辛苦了。”原来这太监便是仁秀帝昔日的心腹黄丙炎。蚀阴是不识,小石头却与他打过数次交道,也算熟矜。话罢,推门而入。小敏原也想跟进去,黄丙炎拦住,微笑道:“姑娘,丞相与王爷有要事商谈。郡主在宜秀宫,奴才带你去。”
“不用了。我知道!”小敏狠狠地道,瞪他一眼,又忿忿地望了眼小石头的背影,气呼呼地走了。
小石头入房,举目一看,只见刘伯雍起身相迎,忙上前搀扶,道:“老丞相折杀本王了。”
刘伯雍呵呵一笑,随他到了里间。小石头扶他坐下,又抱拳行礼道:“微臣赵岩参见皇后娘娘!”
刘皇后微笑摆手,要他在旁坐下,又道:“本宫知道王爷辛苦,不过家祖有要事,寻王爷商榷,是以深夜召见,还望王爷莫要见怪。”她素面朝天,不敷粉,不涂脂,着一件素色的宫装;灯火稍稍摇曳,映着眼角旁尚未干去的泪痕,竟有种楚楚动人的风情。
小石头一叹,心道她是在自己的算计下,成了帝家孀寡。日后,倒要特别照顾,也算稍赎罪愆罢了。身子半离座,恭谨地道:“臣不敢。”打量间,屋里除刘皇后和刘伯雍外,刘茵这会倒不知去那了?诧异,二人究竟有何事,恁急召见。当下就道:“既然老丞相有事,便请吩咐下来,赵岩无不遵命!”
刘伯雍一笑,随后又是悲戚地道:“万岁驾崩,我等作为臣子实在不胜悲痛之至。然古人也说,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若总限于悲哀,而忘国事。一来对不起大周的列代先皇,二也对不起天下的黎民百姓。”说话间,颤颤巍巍地抱拳揖天,以示一片忠诚之心。
小石头道:“老丞相所说甚是,赵岩也是这么认为。”闻此开场白,便知他待会所说,必与嗣立新君有关。旋下话锋一转,道:“丞相有事便请直说了罢。赵岩是领军打仗的,不喜转弯抹角。”
刘伯雍干笑数声,道:“王爷是爽快人。好,那老夫便直舒胸臆了。”轻咳一下,理理思路,即道:“想必王爷也知道,司马家自先帝驾崩,洛亲王这个叛逆被杀之后,实已断宗绝嗣。”
小石头点头,承认清楚。
刘伯雍道:“目前,大周的确到了无君可立的窘境,老夫思来想去,着实难为。素闻王爷才名冠盖,不知有何教我?”
小石头大笑道:“老丞相说笑了。大周国人谁不晓得,老丞相智比天高,即便在我等看来,束手无策之事,单须一到老丞相手上,还不手到擒来,迎刃而解。”他这番以捧带推的话语,说出之后,自己都觉十分满意。
刘伯雍道:“王爷过誉了。不过,老夫的的确确思了个法儿。但想来想去,觉得终须问过王爷才行。否则,老夫断不敢落实。”
“哦!?老丞相既有法子,便请赐教。反正赵岩一切均以老丞相马首是瞻就是。”
“哈哈好、好老夫觉得,司马家既然无嗣可立,倒不如立一外姓人为帝。只须他一心为国,仁义待民,便好了。”
“不知老丞相属意何人?”
刘伯雍微笑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一字一眼地道:“就、是、你!”
“啊!?”小石头在他先前话意里,尽管早有成算,然当亲耳听见,兀自又惊又喜。
“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刘伯雍又道。
小石头沉吟道:“丞相,恕赵岩多嘴,我赵家忠良三代,若这么代而取之,我怕天下百姓议论纷纷,到时,毁了我赵家的百年声誉。更何况,我赵岩一片忠心,只可惜”说到这里,蓦然止口,跟着“唉”的一声,叹了一气,显得分外痛心。言之意,无非是司马家绝了后,实在寻不到人来效忠。
瞧他这样,刘伯雍依然是无动于衷,刘皇后却自感动莫名,泪盈盈地望着他,竟对自己适才的疑心,感到分外愧疚。
过了会儿,刘伯雍道:“王爷对皇上的一片忠心,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眼下老臣只担心王爷袖手坐视,既然王爷已表心声,老臣倒是放心了。只须王爷按老臣所说的去做,老臣担保天下百姓决无异议。”
“哦!?那便请老丞相予赵岩扼要地说个明白,亦好去我之忧。”小石头站起,诚恳地行了一礼。
刘伯雍点点头,当下便为他说将起来。待话甫毕,小石头沉思半晌,琢磨着,若依他的法子,倒也大善,比之广智原先的安排,尚要有利得多。不过,人心多变,古之向来。他如此帮我,是真是假委实需得斟酌。
寻思间,忽闻一声清脆鹤唳,在宫外响起。其声嘹亮,裂云穿石,时此深夜骤闻,竟有惊心动魄之感;紧接着,猛有人说道:“截教教主石道友可在?”这声音诚不比鹤唳脆亮,却浑厚凝重,广布宫闱。
小石头一惊,抢步出屋。
这当口,宫内的太监以及侍卫,已大多涌至空旷处。
小石头举目而望,只见苍茫夜穹中,赫然有两头雪白色的巨鹤,鹤背上又各骑一人,滞空相候。其时,月朗星稀,云淡风微,蓦见这般情景,别说侍卫和太监,纵然小石头也自瞠目咂舌,愕然不已。
待凝目细睨,来者竟是当日在伏羲陵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悠和晁错两位天师。心下很是怔然。这会,功力尽失,法力悉无,莫说两个仙人,就是随便一个天兵或妖怪,自己也决难抵挡得住。念及此,颇为头疼,更吃不准,这两个仙人的来意是好是歹?
值此静谧深夜,陡有人大声呼唤,禁宫人人惊起。那些陪灵的满朝文武,也自乾清宫走出,循声望去。待瞧清天上景象,一个个怔愕的无以复加。年岁大些的倒沉得住气,年少之人却与那些宫女太监一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许悠与晁错瞥眼看来,地下人头攒动,如蚁蝇簇拥;但凭其强大的精神感应,依然一眼望见了走出宫外的小石头。二人驾鹤俯空,少加飞低。许悠扬声笑道:“石道友,伏羲陵一别,已过旬日,一切安好否?”
说也奇怪,二鹤滞空,双翅静止,就如停伫在无形的山丘上;故此,站在下方的小石头,未觉狂风拂面。
再看二仙,一个金顶道裳,白髯拂胸,月色下尤显仙风道骨;一个峨冠博带,意态恣肆,晴空里分外潇洒飘逸;瞥目所见,漫天苍穹,似只有如羽雅仙,衣袂飘飞;以明月之朗也难夺其神,以星光之耀也难争其彩。
所乘之鹤,适才伫于高空,倒没觉怎样,现下离得近了,顿觉大如金鹏,几有一翅万里,遮云蔽月,浩大荡然;再者,氤氲缭绕,异香扑鼻,二人头顶又微带元神彩晕。似此奇景异像,举凡望见之人,有谁会当二者仅是寻常来客。
地下人啛啛喳喳,有的说他们是山中出来的有道之士;有的说是遁逸多年的武林异人;也有的说必是灵阙下凡的清修仙人;否则,乘下焉能有此奇通巨鹤?这可不是江湖中人的障眼法所能相较。那些宫女太监,早忘了深宫禁规,一个个翘首踮足,聚成几堆,窃窃私语。
这一刻,没有大小之分,也无上下之别,奇思妙论,层出不穷。
小石头听许悠问起伏羲陵之事,暗自揣测他是不是忌惮当日的八卦珍珑。那棋局嵌天地之气,合宇宙之运,一旦弈动,翻山倒海,倾天覆地,其势之威,实非人力可撼。又想,若非当日自己与蚀阴元神激斗,以致由内爆外。纵然是太上与如来合力,怕也难以阻住神之珍珑的运行吧?他们既忌惮,那我切不可说已毁了。思虑余裕,高声道:“劳仙长记挂了,晚辈安然无恙。”
许悠没问出珍珑结局,终觉难以心宽,又道:“当日石教主勇破棋局,引得天崩地裂,贫道二人是服之又服。不知如今,那副玉枰可仍在教主身上?”
小石头想,他倒拗上了,看来问不出结果,誓不罢休。即道:“说来惭愧,棋局虽破,玉枰却不知所踪。神人玄奥,你我终难揣测。”又是一招言语上的太极推手,许悠傻眼,心道,小子好厉害,每遇提问,无不巧言化解。想来今日是问不出答案了。
说话间,远处连绵宫宇,倏飞来数条身影,如星丸跃动,一个个落在殿顶巅角,高高矮矮,各按方位站定。
小石头不用顾瞥,便知无非是姜神君和天罗四大天王。诚然不惧二仙,但见他们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也感胸中热烫。要说他们怎地会来,实在是二仙的巨鹤太过庞大。掠过天际时,几如两座庞大的飞来峰;再者那鹤唳声,音动九天,汴梁皆闻。守在皇城外的天罗诸人,自然放心不下小石头,当即跟将进来,瞧个明白。
许悠捋须颔首,斜目看了看姜神君等人。心道,小子狡猾,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面色霍地一变,道:“你截教无拘无束,原自快乐,为何千多年后,又试兴波澜?方今天下,邦宁澄清,櫜弓卧鼓,岂不闻金阙谈道德,玉京尝蟠桃。天庭之上更是逍遥自在,然尔等偏偏妄起战端,暗自勾结邪魔歪道,自甘堕落。真教人悲其不顺,怒其不争。可惜又可叹!”他言来慢条斯理,不怎费力,却吐词清晰,洋洋盈耳,实有振聩之威。
底下人无不皆闻。
“哈哈”小石头蓦地放声大笑。
这会儿,文武百官以及宫女太监,闻得金阙、玉京等字眼,大致明白天上那两位的的确确是仙人下凡。就算不是,多半与仙人也是关系非浅。瞧小石头被斥后,居然笑起。直道他过悚之余,竟自疯了。
许悠却没这般良慰心态,叱道:“道友乃一教之主,何也做此悖态?”
小石头道:“我是笑仙长矫语过饰,以诡浮之言,为你玄门涂脂抹粉,遮盖大丑。如此滑天下大稽,我焉能不笑?哈哈”他一笑,天罗诸人跟着笑起。这些人均是绝顶的高手,一起笑将起来,声势着实骇人。
如此一来,皇城外的百姓糊涂了。皆道,明明皇帝死了,宫里人该痛哭才是,怎地深更半夜里忽发笑声。而且还这么大声,简直就是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好奇之下,也均走出屋门,朝皇城拥来。
许悠正色厉颜的责道:“道友有话,直须说出,莫要在那含糊其词。想你截教满身罪愆,固然你有百嘴百舌,却也难蒙世上悠悠之口,湛湛之目,明明之心。”
“是啊,是啊”小石头嬉皮笑颜道:“仙长说得果真不错。你玄门人多势众,又个个身居天庭要职,本教纵有天大冤屈,被尔等颠倒黑白,翻来覆去几下,自也万辞莫辩了。”他闻许悠与那金蝉一样,说不得几句,便大泼截教脏水,心下不免恚怒,是故言来也毫不客气。
“石教主”许悠大喝一声:“休在那花说柳说,谬托虚誉,本教又如何冤屈你们了,你倒是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否则,莫怪贫道施伏魔之大神通。”一番肃声厉言,威风凛凛。
小石头反正抱着背水之心,倒是无惧。然而太监宫女们尽皆惶恐,一时俯仰唯唯,纷纷拜倒。讨饶乞求之声,几乎响遍全城。其间,也唯独那些有品轶的官员,稍微好些。他们虽未曾见过真正的仙人,但见闻方面,毕竟胜过那些从不踏足皇城外的宫女太监,兀自在旁静观其变。
许悠说完,见小石头没回答,依旧从容淡定,倒是颇感佩服。心想,反正今日不是为了断而来,且再让他得意数月。转嗔而笑,道:“好胆识,好心计你我三教源出一脉,今见截教能有你这样的教主,贫道也觉欣慰。罢了,今日我们实为下战书而来,至于旁的,他日战场上便以各自的道行论个分明吧!”“这话说得实在!好,本座接你战书”小石头扬声道。
话犹未完,许悠拂尘轻甩,耀出万点金光。瞬刻间,在黑幕似的苍穹,拼成十二个璀璨生毫的古朴大篆“仲春季,玄鸟至,洛阳郢,你我决。”
十二个大字,在空中闪烁许久,蓦然爆裂开来,连续十二声巨响。仿似烟火散开,无数细微的金光,不自行消散,居然由天泻落,如虹飞霓耀,直向小石头罩去。
众人大惊,深知那莫名光点端非无害之物,失声骇呼者,比比皆是。
便在这时,堪堪入冥的蚀阴猛然感觉到有莫大的危险,袭身而来。他虽是寄主,说来比小石头尤要珍惜这份肉身。意念醒来,神识顿转,察看周遭情势。瞧有人攻袭自己,顿时怒不可遏。他可以对龙儿和颜悦色,甚至也可以对小敏的挑衅,付之一笑;但这无非是一个对龙儿的承诺;而且,龙儿是青龙后裔,严格说,与身为龙神的蚀阴还是同类。所以,他才处处抱着戏谑的心态,应对一切。
然而,眼下许悠发出的万点金光,看着是美妙无比,实质里凶险万分。依其素来之桀骜心态,和当年傲视天地的强大实力,如何可以容忍?
许悠原意是打算试探下小石头的功力,当日在伏羲陵,他和晁错合力,也未攻破小石头身外的无形气罩。此事一直如梗在喉,令他们诧异不解。尽管最好的解释,是因伏羲帝留下的神力所至。但他们商议多次,觉得为保险计,还是探探小石头的功力火候为好。若不然,则务必需要天庭再派仙人下界。
毕竟他二人自使了解劫*后,诚在老君观里修养多日,恢复了些许法力,但比之原先,兀自远远不及。为彻底铲除天下纷乱之因,谨而慎之,那是大大的必要。故此,这一击,其实就是太初玉渊经中的杀招——“一念虚寂”
所谓一念虚寂,讲究念中无念,诚守静心,以虚无化实,以静寂之力破敌。
因此,念力实地里便是精神力。
而太初玉渊经的最大特色,便是修炼念力。昔日太上老君一气化三清,纯以念力迷惑住灵宝天尊,可见太初玉渊经的厉害之处。且许悠与晁错二人,因法力大亏,要他们使些需要能量法力的神通,只怕也是力有未逮。
眼看金光纷纷,铺天盖地。
间不容发际,蚀阴对小石头道:“臭小子,这两家伙,交给我了。”说着,小石头神识一晕,竟自迷糊过去。
与此同时,蚀阴一声咆哮,身子凌空,双手作怀抱太极式,稍一抄拢,却见那万点金光,顿受约束,点点、丝丝、片片瞬刻凝为无数金色的溪流,潺潺汩汩,九曲归一。须臾之后,他双手一错,把聚成一团的金光,再次压缩为一个小原核。
那金光原就璀璨生耀,再被他如此凝缩聚压,更是光芒炫目。月色之下,半空之处,宛若陡然多了一轮金日,神奇而庄严。金色明辉洒满全宫,直映得众人双目难睁,心叹此生竟有这遭匪夷所思的奇遇。
面对兜率宫的无上绝学,一念虚寂,蚀阴毫无谨慎郑重的心思。
若说到念力攻击,他这位天外天的大神本就是拿手好戏,简直信手拈来,任意而使。别说许悠和晁错,即便当世念力第一的太上老君,也只有甘拜下风,靠边站的份。至于,这招类似太极式的手法,在天外天可是叫做包罗万象。而且,手法诚然相近,其间上下,便神机鬼藏,耐人寻味了。
眼见小石头凌空挡住金光,而且挥洒自若,端无半点支绌之态,天罗众人一阵欢呼。胡长老更道:“诸位,教主厉害啊!连仙人的攻击也抵挡得住!呵呵”广智沉吟道:“胡长老,不可大意。如今是什么时辰?你忘了教主的意识里尚有一位大神居住着么。”
大伙省起,小石头确实说过,他的意识管白昼,那大神的意识管夜晚。照现在的时辰计算,时下轻易地挡住仙人攻击的万万不会是自己的教主。
这当口,许悠与晁错,在半空看得是目瞪口呆。要知那金光,既为念力所化,实质里也就纯粹是无中生有。一般来说,敌方要么同样以念力硬挡,要么闪避,再无第三种法子可言。殊不知,眼前这位截教教主竟能抓拢虚无的念力,且再压缩。当真让他们觉得可怕。
在他们想来,这般骇人的手法,只怕自己的老师也未必有。
堪堪想到压缩,二仙猛地忖道,哎呀,不好那小子岂会无缘无故的压缩念力。
想到这里,何尝还有观看之心。慌不迭地便想逃开。他们深知,那念力虽是自己发出,但万一被对方反击回来,自己二人万无把握接得下来。若不遁走,只恐不死也须脱层皮。
由于不可思议而耽搁了少许辰光,那边厢,蚀阴业已怒吼一声:“别走,尝尝本大人的神念。”
适才许悠发出的念力攻击,外形可谓优美无比;宛若雨丝雾霭,轻盈飞舞,底下数万人无不尽见。
然而,蚀阴反击回去的竟是毫无声息,且无光无影。但论到速度,比许悠的强了不知多少,当真是念起即至。他那头刚说了一字,这边许悠和晁错的身子外,已是金芒万道,氤氲七彩,且不时发出“毕啵毕啵”的炸裂声。
原来,念力攻击居然已至二仙身外的防御罡圈。
三力相撞,登时爆出比刚才尤要美上几分的夺目焰彩。
只见原本净如秋水般的夜空,猝然间像是五色郁勃的湖水倾泻开来,流精玉光,美焕苍穹;整个天际,凝云虚结,月驭星缠;又有斑斓作色,飞翠流丹,当真是风雨含藏,云雷蕴蓄。就如一位天才横溢的画家,突然在黑幕上,泼彩飞毫,随意勾勒,令人意醉神弛,大叹天工刻镂之精美。
下面不懂事的孩子或者年幼的宫女,一个个欢喜不已,只道今夜两位神仙特意到汴梁上空来放焰火。孰不知,防御圈里的二仙,已然额头滴汗,身子颤崴;若非有两头巨鹤驮着,依他们全力防御的势头,其实已经没有半份法力,再驾腾云雾。
二人暗暗叫苦,千算万算,实在没算到这新任的截教教主居然有此恐怖实力?心道,自己二人好歹也是金仙境界,即便法力大亏,但精神念力,却无半点损伤。未料竟不及他一人。如此实力,几可堪与老师一较了。
他们只道自己看差了眼,万没想及,如今与他们敌对的竟是数万年来从未现过踪影的天外天大神。按他们的念力攻击,在蚀阴眼里,未始不与幼儿相若。
要知道,蚀阴与小石头元神相斗,尽管是三番两次的屡战屡败,絮果兰因,无非是二人共用一身。他是客,小石头是主。再者小石头福缘不断,天赋异禀,又有先天上克制他的昊天宝镜襄助,这才造成他好像挺弱的样子。然一旦没有小石头的束缚,固然他现下灵肉不一,仅能发挥原先一二成的能力,许悠与晁错已觉抗之艰难,如仰视伟山,高不可攀。
这会儿,大周的文武百官看得是瞠目结舌。没想本国的震北王竟厉害若斯,连天界仙人也斗他不过。原本尚有蠢蠢之念的野心之辈,自见了此幕,无不暗道,除非赵家绝嗣,否则,这天下断没咱们争的份。只有老老实实的辅助他了。
又是久久,许悠二人愈发气衰力竭,再也抵挡不住,喘着声息,窘迫已极地道:“石教主,我们是来下战书的,可不是来与你决斗的。”
蚀阴一招击出,便始终好整以暇,一副意态闲逸的模样。闻此言,磔磔笑道:“死老头又在那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先出的手,怎又无端怪我头上?”
许悠道:“石教主,我先问你,那战书你应了没有?”
“那是自然,难道,还会怕了你们这梆没用的家伙。”蚀阴嚣张地答道。却不知,这么一来,给小石头惹了番不大不小的麻烦。依他桀骜的性子和狂妄的口吻,与小石头淳朴知礼的敦厚,实在是一天一地,令那些原就认识他的人,不禁暗自咂舌,均忖,王爷骨子里原来这般自傲,我等日后切不可得罪,不然许就是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以上是大周文武的想法,再说许悠也被这番话气得要死。暗自咬牙道,今日贫道且给足你面子,待他日邀齐高手,若不予你番教训,贫道从此不提他如何愤恨,当下又道:“既然教主已经应了战书,为何仍要留难贫道二人?”
“哈哈死老头,伏输便伏输,偏偏弄出一番花样来。罢了,今日饶尔等一遭,改日再与你们好生斗斗。还有,你们要记住,以后最好不要在我面前使出这种低级的念力术。实在丢人不过。去吧!”蚀阴说得爽快,放也放得爽快。话一落,念起力释。
许悠与晁错只觉周边一松,适才缚住全身的浑厚压力,顿告皆空。心下狂喜余,望望屹伫于殿顶的蚀阴,当真是惊魂未定,又自面目无光。意兴索然余,再无先前来时的潇洒意态,拱拱手,心惊胆战地拍鹤而去。
但闻鹤鸣清唳,音响九天,直震得底下那些兀自神驰之辈,猝然而醒。举目远睨,随鹤影奔月远去,渐渐杳不可闻,复而不见。
自仙人到来,再到蚀阴一人独抗,最后大笑间败之,委实没有须臾辰光。在满朝文武和那些太监,宫女以及禁卫的眼里,震北王潇洒淡然的身影,却显得分外魁岸,几如一位逆天的大魔神,傲伫殿巅,豪情万丈。一股压倒一切的无匹雄风,令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撼,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其间,两双美丽的眸子在一黝黑的角落异彩涟涟。一个不敢置信地寻思,这就是我将来伴以一生的郎君?另一个则讶然瞠目地暗想,幸亏我刚才没过分惹他,不然咂舌之余,已不敢深索下去。只为自己适才的蛮横行为,觉得庆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