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203章兰芍之局
自许悠突然闯禁宫,下战书。并用念力在夜空中现出“仲春季,玄鸟至,洛阳郢,你我决。”这十二个大字后。满朝文武便晓得,本国的震北王得罪的人来头可不小。他们虽不愿和天庭作对,但那两个仙人分明站在西秦一方。依周秦两国的百年仇怨,倘若大周俯首,即便不被西秦并吞,他们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与其死皮涎脸的苟活着,不如跟着震北王与他们斗上一斗,许能有条出路。而且,照他们所见,仙人似也不怎可怕,没见他们还向震北王认输乞命么?囿于此,许悠等人的到来,并未给小石头带来多少麻烦,反而促使大周朝廷团结一致,齐心抗秦。这与许悠当初的构思,恰恰截然相反,原想以自己的身份恐吓周国臣民,不料非但不见效果,竟而大反其道。的确教他们始未料及。
于是,小石头的陪灵自也就此结束。拿刘伯雍的话来说就是,如今大周敌人猖獗,为国家安危,王爷还是尽早回府,与将军们商议,如何抗敌得好。至于先皇丧礼,一切皆由文官处理。
“所谓仲春季,玄鸟至,应该就是在明年开春的二月十六吧?”小石头在王府的密室,向天罗诸人询问。他在前世虽然了解些古事,但对这种隐晦的节气计算依然不甚明白。
他只知道,华夏农历分四季,每季再划为孟仲季三个月份,而每个月份三十天,则又以五天为一候。按他计算,所谓仲春季,该在二月,至于玄鸟至则对应仲月的第四候。如此算来也就是二月十六至二十这五天光景。不过,在没得到旁人确切证实以前,他对自己这个答案,仍存疑念。
广智点点头,道:“教主说得不错,按计算的话,是在二月十六。”
小石头一喜,心道,自己的记忆还不错,前世学过的知识,大多没忘。思忖间,发现广智蹙眉攒额,似忧虑不少。奇道:“广智天王有甚愁心之事,不妨说出。反正今日教中长老以及各位堂主均在,大伙商量一下,多半能有个好主意。”
广智摇摇手中的鹅毛扇,道:“玄鸟至,乃一年当中唯一的一个赤阳(太阳)正对黄经(赤道)的日子;也就是两者并成一线,毫无角度的时候。属下古怪的是,玄门为何偏选在这个日子里,约战本教。难道,他们想搞甚花样?”
他没说前,大伙均没想及此点,得他提醒,诸人纷纷颔首,大觉有理。
神目道:“玄门中人性喜摆弄阵法,你们说,他们会否在当日摆个什么上古大阵?”
广智摇头道:“应该不会,老夫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有那个上古大阵,需在玄鸟至的日子里方可摆出。或者,威力特别大的那类。”他侵淫奇门遁甲之术足有数十年,论造诣,别说天罗教,固是整个天下,能与其比肩者也是寥寥无几。既说没有此阵,大家自然相信。
否决了神目的疑念,大伙继续深思。想弄明白,玄门之人何以非定在玄鸟至的日子。半晌之后,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小石头笑道:“算了,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与其这么搜肠刮肚,深思苦索,不如先对比下双方的实力,然后再安排咱们自己的谋划。你们说怎样?”
众人确实苦索不出,闻此言,纷纷赞同。
神目忽道:“教主,昨儿夜里两个家伙吵天吵地,时下汴梁城里已无人不知教主与玄佛二门是对头。属下怕会有二门的信徒,从中挑拨,惑乱民心。”
小石头深以为然,愁着脸道:“神目天王说得不错,此点我也想及,但说要化解,却是难之又难。毕竟那两大宗派在天下传教多年,其教义已深入人心。想要大周百姓全然放弃,难啊!”这么一说,大伙也是忧心如捣。想到万一两教在洛阳大战的时候,百姓竟而私下帮助玄门,己方即便胜了,怕也元气大伤。如此一想,顿觉那日教主所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之语,果有先见之明。
通臂道:“没甚好怕的?俟时,若有人私通敌国,便一律诛杀,且满门抄斩,最好就是株连九族。看谁敢做吃里扒外的事。”他乔扮了数月的仁秀帝,此刻说出狠话,倒有股子帝皇的霸气。众人心中一寒,均朝他看去。通臂一愣,道:“喂,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做甚?我说错了么?”
瞧着他那愕然之色,与平日酷酷的狠样截然不同,众人情不禁的笑起。
通臂费解。
广智陡道:“教主,其实通臂之语,不无道理。”通臂闻此语,直笑得嘴巴难合,但没喜上须臾,顿然转成苦瓜脸。只听小石头诧异道:“若按通臂所为,只怕原先没有反意的百姓,也被咱们逼反了。不妥,不妥,此法大大的不妥。”
他之前从未曾管理过一个国家,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依前世的了解,也晓得,管理一个国家切记要得民心,顺民意;所谓得和顺,就是引导,一切按自然条件发展;若无必要,万万不可,以强制的手段去干扰,或者做出一些倒行逆施的事来。
因为,社会总是向前发展,同样,历史的潮流也非单人之力所能违拗。前世有句俗话,他记得甚牢。大意就是:“若违万民意,顺一人意,国亡;若违一人意,顺万民意,国兴。”
虽然话语寥寥,不过十余字,但其间精髓,势能教上位者学习一生一世。纵观前世的历朝历代,任何一个朝代的灭亡,皆因照顾了上位者,却失去了民心民意,以致国破家亡。如今,自己又如何能重蹈覆辙?故此,他才断然否定广智所说,即便他是自己素来佩服的智者,也是一样。
广智微笑道:“属下明白教主的心意,也晓得民心的重要。不过,当前重中之重,便是本教需得立威。所谓立威,属下的意思,并非单指杀戮。而是以军事上的胜利,增加大周百姓的信心,让他们认为,只有教主才能保护他们不受欺负,只有教主当了他们的皇帝,才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
小石头双目一亮,道:“说具体些”
会议结束,小石头最后一个行出日月轩。广智适才所说的计策,尽管是目前最佳的办法,但实施起来,依然难度极大。
是以,他仍旧愁眉不展。要知,玄佛二门相加起来,暂不说他们的实力如何,单是在百姓心目的中威望,也绝非隐世千年的截教可比。古代的百姓除了尊君之外,就是尊信佛道。佛和道就是百姓的信仰。他们在受了官府的压迫或欺凌下,往往首先想到的便是佛道两门或是宗教庇护。因此,才会有人假借什么天意兴兵造反,利用百姓的信仰,改朝换代。
自己这些时日诚然威望日增,又凭赵家前两代的忠良表现,极得百姓拥护。可要是就此以为百姓会为自己,放弃自己的信仰,那便属于痴心妄想了。
猛地想起,时下假如有当年截教的仙人,譬如像闻仲这位世人心目中铲奸除恶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以及类似赵公明或无尘三仙子这般掌管世人福、寿、禄、财的神仙襄助,以他们深入民心的威望,自己的阻难,怕会少很多。又想,闻前辈当日曾说,如有要事可至普化寺,趁现今有暇,不妨去上一次,即便无用也好过一事不做。
念及此,抖擞精神,大步而行。刚到门口,只见胜施在小旦的扶助下,站在一辆马车旁。瞧势头,不像是堪堪回来,显是欲待出去。旋下笑问:“胜施姑娘,上那去啊?这段时日,城中乱得很,姑娘最好还是带上几名护卫。”
胜施心中一热,再者前日亲耳听他应允自己可习赵家儿媳才能修炼的睡梦心经,如今又闻他这般关心自己,其温馨的感觉,自不待言,真可谓,活这么大,都未曾领略过。当即羞羞怯怯又万般温柔地道:“谢王爷关心,妾身知道了。”说话间,不经意地又是一阵耳热。一种前所未有的家庭温暖,洋洋在胸,万般舒适。
小石头道:“能否冒昧地问一句,胜施姑娘这是想去那里?”
胜施语滞余裕,颇觉难以启齿。原来,当日在梳拢大会前,她曾暗思,若苍天可鉴,让自己随了小石头,便要去为菩萨重塑金身。今番外出,便是去附近的普化寺还愿。她不好意思回答,另边的小旦却道:“禀王爷,我家小姐是去烧香还愿。”
“哦!?还愿呐。去那座寺庙啊?”小石头竟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他是源出好意,怕胜施有甚困难,不与自己说清楚,却又做些什么懊悔一生的事来。何况,他对胜施为了手下的生计,而甘愿付出清白的洁行,大是钦佩。说没一点好感,自然虚假。
胜施见小石头今日言行与平日大异其趣;寻常说不得两句,便没甚话了;现下倒好,一问再问,难道思虑须臾,心想,自己因为喜欢他,如今遂了心愿,去烧香还愿,也非不能道明之事。若是刻意隐瞒,万一让他生出误会,倒是得不尝失了。念及此,即把自己此去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石头。尽管打算说实话,然女儿家生性使然,仍让她羞不可言。
小石头听完,又是感动,又是叹息。感动的是,如此绝美女子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叹息的却是,美人恩,难消受,自己业已情孽缠身,前不说邓蓉尚未寻回,单是目下府邸里的那几位国色人儿,便已让他倍感荣宠,心下那里再生得出半丝猎艳之心。不过,胜施的一番深情,又不忍当场拒绝,心道,瞧她这欢喜的样子,若真拒受,只怕她又要去那寻欢阁了。
又想,时下的汴梁,仁秀帝驾崩,尽管民心尚稳,但自昨日二仙下挑战书后,一股不安稳的暗劲依旧悄自流动。他担心胜施这么一个绝美的人儿,万一被甚不轨之徒轻薄了,却到那去后悔。即道:“说也巧,我也是去那普化寺,既是同路,不妨一起。”
“好啊,好啊我家小姐一定高兴死了。”还没等胜施应声,小旦竟在旁欢声雀跃起来。
小石头一笑,道:“好,那就上车吧。”
胜施上车后,见他没上来,诧异道:“王爷为何不上?”
小石头道:“我走就是。还有,胜施姑娘以后别老叫王爷,这未免显得见外,就和冰清、璺儿她们一样,叫声大哥。”
胜施抿嘴笑道:“既然王爷要妾身不必拘泥称呼,然王爷又何必肖学这等繁缛礼节?像王爷这样见外,教妾身以后又那敢与你随意?”
小石头一怔,想想,她说得大是有理。胜施又自一笑,道:“王爷,别呆想了,快上来吧。”毕竟久处欢场,待人接物,八面玲珑;前面羞怯了一会,可遇到小石头这样的木衲人物,登又磊落大方起来。
小石头无法,上了马车。
门边那些王府家丁尽皆吃吃偷笑。这些人均是王府以前的旧属,因内院涉及机密,皆被广智调到外府。原先尚存些恼意,实因外府月薪稍不及内院。但广智禀承小石头的意思,非但没扣薪水,更且加了少许。如此一来,王府旧属忠心更增。自小石头威名远著,声震华夏,往日的这些旧属更是兴奋倍加。
此刻,虽见小王爷在一位美丽大方的红颜面前吃瘪,但胜施的柔柔深情,即便瞎子也看得出来,他们又何尝不是?不禁为小石头感到高兴。心想,赵家一脉单传多代,总算这任王爷风流多情,多年后,一花多枝,子孙满堂,那是铁钉铮铮的事。
马车徐徐,响铃当当。
一辆驷驾马车缓缓走在大道上。途边百姓见着车厢上的赵家标记,无不尽速让路。
这会,小旦极是乖巧,因为熟知自家小姐的心思,自不会干出一些破坏情调的恶心事。很是机灵地坐在车辕边,并未跟进车厢。至于金环禹等几人,策着马远远的掇着,尽量留块静谧的空间给小姐和王爷共处。
车厢内,胜施与小石头分左右坐着。一个美眸紧凝,一个鼻尖微微出汗,左右难受。又是半晌,终由胜施打破这宁静滞固的气氛,问道:“王爷是嫌妾身拉你上车,所以生怒了么?”
“不、不,怎么会?胜施姑娘唤我上车,固我愿尔。”小石头慌张地答道,无意间还咬文嚼字了一句。
胜施觉得甚是好笑,以袖捂嘴,噗嗤一笑,道:“依妾身看不然,若真如王爷所说,为何上车至现今,王爷一句话也不说,分明对妾身很有成见。”
小石头感到这下误会大了,忙道:“那里,只是”
“只是什么?”胜施顽黠地眨眨眼问道。
“只是见姑娘艳光照人,我想起当日初会姑娘时的情景,所以有些出神。”情急之下,终于被小石头凑了个理由。说出之后,也颇为自己的急智感到得意。
“是么?”胜施笑问,又道:“那会王爷乔装成雷府家丁,妾身真是大吃一惊。”见小石头一愣,续道:“不过王爷当时假扮得好像,起初,妾身也未看出来。直到王爷对出伊大学士的联句,妾身方是肯定。”
“哦!”小石头想,原来当初她已当我是震北世子。
谈笑几句后,先前的局促骤然散去。胜施在待人接物方面本就教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再者,小石头因前世记忆,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男女谈话。不觉间,二人愈说愈是高兴。一个开合自如,笑谈阔论;一个举止大方,轻笑嫣然。
与此同时,望着小石头的笑眉乐颜,胜施瞬间竟觉有些恍惚,仿佛二人再无半点隔阂。不觉道:“王爷,你会要我吧?”问出之后,竟自大羞。
然而这一质疑,又不得不问。
自打由寻欢阁被他领将回来,始终没得到确切的答复。尽管前日有过一番小小的试探,但女儿家便是如此,若没亲耳听见,总觉有些不快,也不放心。趁这回气氛融洽,情不禁地便问出了深藏心地的迷团。
小石头瞠目,一时愕然以对。
瞧他这样,胜施也是怔忪,心想,难道他从未有过要我的心思?
久久后,小石头微笑道:“胜施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你如此有才干,又这么漂亮,如果有你帮我处理谍报机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胜施问得是情感,他问答的却是事业。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冰清,有了璺儿、倩儿,还有一个不知所踪的邓蓉。尽管,已经不能带给她们一心一意的爱,但也不想再寻一人来分享去给她们的爱。所以,在明知胜施心意的状况下,他依旧刻意地顾左右而言它。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心软或多情,再带给她们任何伤害;在他脑海里,只有当年在摩天峰后花园内,初会冰清时,所看见的淡淡忧郁;还有璺儿和自己处身重围中的坚定不屈;更记得邓蓉所留信笺上那无尽的哀伤。
只是在他回答之后,胜施忍不住潸潸泪下,诚没哭出声音,不过那无声的哀恸却比有声更来得让人揪心。
二人默默地坐着,谁也不说一句。
小石头脸上仍然保持着尤带三分疑惑的神色,但他心里亮堂得很。胜施适才还笑如春花的美靥上,此刻竟而额蹙眉凝,显然正在伤心。
这时,她霍地臻首轻抬,用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凝视着他,轻声细语地道:“王爷,妾身谢谢您的赏识,也谢谢你愿意收下金环禹他们”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心中很酸很痛,好不易舒了口气,待觉稍缓之后,又道:“妾、妾身会效忠王爷的。请王爷放心。”
小石头听完,觉得很欣慰,也觉得自己这么做确实没甚错;毕竟爱是自私的,任是古代还是现代,换成任一女子,均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搂着旁的女子,躺在别人的床上。原本他的愿望并不大,只求冰清一人尔;能和她一生一世,开开心心,种种花,浇浇水,此生足矣。
可惜事情的演变以及阴差阳错的命运,使得自己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到现在,诚还没到焦头烂额的地步,不过,他已经极力在避免这种恶化。渐渐的,蓦然发现她眼泪不再流淌,不禁更是安慰。寻思,她终究是个坚强的女子,不过须臾,便缓了过来。
他想是想得挺美,殊不知,却忘了哀极之下,有句泪干肠断之语。此刻,胜施伤心得已无泪可流,眸子望出,先前色彩明亮的一切,如今,仿佛即变得灰暗起来。朦朦如死光一片,再无半分生机可言。
与此瞬间,小石头抬起因愧疚,而始终垂下头颅,想说两句安慰胜施的话。
陡然,一股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头。坐在面前的胜施似乎已经死了。虽然,她的呼吸仍在继续,依旧闻得到她的心跳脉搏,但太素心境典的玄微功效,让他感应到,眼前的胜施宛若已成了一具空有美丽外形的行尸。她的魂魄,她的意识,似乎正在飘散
仓忙中,再顾不着什么避嫌,什么专一。一下拉过胜施的手腕,细细为她诊视。只是胜施这回,早已失魂丧魄,被他一拉,顿时躺在他怀里,也没甚羞意,直如一个木头雕琢出美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茫然无知的看着。
她原是一个很能忍受寂寞的人,也是一个极为坚强的女孩。她可以为大周的统一奉献青春;也能为属下的生计,抛弃名节;然而数年颠沛流离,强颜欢笑的日子下来,早已厌倦了繁华背后的无尽孤独。时下,但想一心一意随着小石头过活一生,无论是乐抑是苦,总之是自己的抉择。可惜的是,当一个女人处处示爱,而男人又处处回避的时候,的确比死还要来得难受。
半晌之后,小石头松开她腕脉,没觉出有甚不妥,气血的运行依旧安若。再看向那张哀伤的脸,一时竟觉心疼如绞。道:“胜施,胜施”原道她不过是随风之举,却没想,待自己竟如此深情,此刻不禁为自己适才的拒绝之语暗感后悔。
连续唤了数声,胜施缓缓地抬起头,就如看个陌生人一样,喃喃如自语地道:“王爷,别叫我胜施了,我姓薛,名凤芝。您以后就叫我薛凤芝吧!”
“薛凤芝?”小石头觉得突然,不解胜施为何向自己说出以前的名字。又道:“那你爹你娘,还在么?”心想,如果胜施的爹娘还在,就一起接来,让他们代为开导,开导。
胜施无意识地答道:“全死了,他们全死了。爹爹是病死的,娘亲是饿死的。”
听到胜施的娘居然是饿死的,小石头诧异万分,以前看大周历年记记载,近三十年来,大周似乎从未有过什么灾年。怎地胜施姑娘的母亲竟会饿死?思忖间,俯首望她,不禁愈发内疚。一张原该是风情万种,宜嗔宜喜的绝美容颜,此刻竟是苍白如灰。分明她人虽活,心已死。生来淳厚的他,实在不忍心胜施如此悲痛下去。
忙道:“胜施姑娘,我我接受你就是,你别这样,别这样啊!”一个时辰之后,小石头陪着胜施在普化寺烧完香后,又自在寺中转了一圈,特别在闻仲像前站了片刻,但始终毫无所获。不禁灰心至极。不过,胜施却是情绪极好。自在马车上亲耳听到他愿意接受自己,她的心便活了,魂魄也重归肉身,再看外面,即便深秋苍凉,竟也觉春意盎然,生机处处。
看看天时,已出来许久,小石头无奈而回。因原先的打算,并未完成,一路上甚觉郁闷。胜施也很是乖巧,再没用烦心的话去打扰他。不觉,走了大半路程。小石头想起若无法和天界的截教群仙联系,万一洛阳大战,即便是胜是负,都让人担心万分。胜的话,玄门必会迁怒于天界的截教弟子;负的话,一切也就无须再说了。想到这里,不禁唉声长叹。
胜施道:“王石大哥,是不是因为我的事,让你愁着如何向她们交代啊?”
小石头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很忧愁的样子?”说着,胜施露出一副煞是担心的神态。
小石头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哦不如说说你小时的事。怎么样?”他并不想让人为自己过分担心,尤其是深爱自己的人,他更不忍心。总觉得,自己都还未带给她们幸福,又如何老教她们担惊受恐。何况,他对胜施适才所说的家事,也颇感兴趣。
胜施点点头,思虑了会,道:“我爹以前也是个官,不过并不大。后来得罪了朝中权贵,便赋闲回乡。原本我家薄有良田,也算殷实,日子虽不富裕,却是快乐无比。可惜好景不长,爹爹不久身染疾病,便溘然长逝了。而娘和我因为族中叔伯的欺负,不能再待家乡,便来到了汴梁。刚开始,娘为富人家做些针线活,尚能勉强维持生计,可是,由于爹爹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委实过大,没过多久,她眼哭瞎了。为了娘,我我”
“怎么不说了?”小石头很是奇怪,看着她,忽发觉她神色赧赧,猛想起,她定是那会与人签了卖身契。想到这里,不忍她继续回忆以往的苦楚,用力地搂紧她,道:“凤芝,别说了,以前的事就忘记吧。我会对你好,我会珍惜你一生一世。”
胜施流着泪,能听到这么一句话,纵然眼下死去,也觉心甘情愿了。又道:“其实,是我害了爹爹。记得小时,有位算命先生为我测字,说我桃腮杏脸,又八字属水,长大后无疑是个迎来送往之女。爹爹不信,一怒之下,打他出去。不过,虽说这样,但此事在爹爹心中总是一根刺。所以,他从不让我打扮,更不让我买什么胭脂水粉。只可惜,有一次,我仍然不小心的让爹爹伤心了。”
“怎么伤心了?”小石头这会儿只想做个优秀的听众,他知道,若不为胜施好生开解一番,她的心旌永远都不会真的快乐起来。
胜施悠悠一叹道:“有一次,我和爹爹在后院散步。爹爹见了家中的一棵梧桐生得愈发粗壮,一时上了兴致,便吟了一个上阙,说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我在边上心中一动,便答道,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爹爹听完,起先很是高兴,又拍手来又是笑。可没多久,我发现他脸色一黯。自那以后,我便再未看见过他的笑容。没过多久,爹爹便便”说到这里,心下一酸,清泪直淌。
看得出,她对父亲的逝世,一直很内疚。小石头搂着她,慰道:“人总有生死,单须活着快乐就好;况且,我相信,你爹爹也不愿意你总是这么悲伤。来,笑一个”托着她的香腮,极是温柔。
胜施把头窝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瞬间,感到很是充实。不觉呓语道:“石大哥,我现在不是做梦吧?”
小石头抚着她的香背,感受着那柔嫩,鼻中闻着淡淡的处子幽香,心道,原来凤芝的表面看着坚强,其实内心比谁都柔弱。想着想着,愈发怜惜无比,也搂得愈加紧了。他明白,胜施痛苦的正是自己当年的下阙诗句。原本她父亲就担心自己的女儿将来会成为歌舞伎,不想她随意的联个下句,偏偏有迎来送往之意,也无怪她父亲郁郁而终。
念及此处,长叹一气。时也命也,虽有人定胜天之这句话,然而你若无超凡的力量,又如何去胜?
正文第204章疑团莫释
茫茫然,不觉又是几日晃眼。
由于刘家的极力支持,再加王、邴、项三家的坚定立场,尽管庞家颇有异议,但小石头登基为帝已是毫无疑问的事。所以固然他尚未正式宣布加冕,也未向天下万民公布此事,但朝中大小事务,已基本由他决断,成了事实上的帝皇。
然而仁秀帝的丧事,枝节之多令人头疼难耐;再者楚王挥军连克十二关隘,囤兵洛阳,原震北军副帅楚虞领兵十万独抗百万秦师。一时间,无论是内是外,均让人恨不能再生双手双腿。
波波碌碌之余,小石头头一次遇到这等紧急的内外国事,再者他素无这方面的专长,数日下来,几致案牍劳形,精神崩溃;若非有老丞相以及广智在旁滴水不漏地为其打理,当真让他慌手慌脚,头昏脑胀。
这一刻,他才醒悟道德经上为何有治大国如烹小鲜之语。管理一个国家,不仅需要当政者有雄才,有大略,更需要丝丝入扣的处事方式,无论什么事,皆要细针密缕,万不可粗枝大叶;就算与臣下说话,也须句斟字酌,遇到难以回应的,便以水磨嘴皮,予以应对。
不过,仁秀帝的丧事依然最为麻烦,除每日三设奠要亲行礼外,又需缟素满身,朝夕哭临;之后,便是斋宿,更由皇后下懿旨,无论官家或是百姓,举凡歌舞宴乐,还是嫁娶寿辰,百日内禁止操办。若违反者,轻则充军边关,重则满门抄斩。量刑不谓不大。
小石头原本稍有意见,总觉为一人之丧事而耽误天下万民,未免太过。然转念想,妄说是古代君主,即便前世的民主社会,若一国元首死亡,全国人民尚要为之哀悼。念及此,倒也心平。好不易等到上尊谥庙号,梓宫奉移山陵,他是大舒一气。接着,国事索性扔给老丞相,一心扑在了教务上。
所谓教务,实质便是首先在江湖上正式打出截教的牌子;其次,是与无极岛、刀庐两大宗派连起手来,一同向大周境内的佛玄两门发起了强大的攻击。特别是禅宗少林,更是三派齐上,威逼他们迁出周境,否则,格杀勿论。
原本姜神君提议,尽灭少林;但小石头认为有伤天和,而且,禅宗少林向是武林正宗,又与昆仑交好,若真下了毒手,只怕两位师叔都要寻上门来。所以,他极力主张和为贵,以力量逼迫他们远遁。
与此同时,又偶尔地救回了昔日同伴小柱子。这会儿,小石头终于知道,小柱子其实并未出家,反而始终被少林僧关在后山秘洞。
说也好笑,当小柱子到了汴梁,见到记忆里呆头呆脑,目下却是蟒袍罩身,英姿威武的小石头时,竟而吓晕了过去。小石头念他在少林吃了甚多苦,自己又糊里糊涂地代替了他的圣子身份,索性要他成了教中弟子,并传授其修罗阴罡,打算好好的培养他,并补偿他多年的囚禁之苦。
囿于三大绝地首次联手的一连串闪电打击,再加禅宗少林也避之三舍,大周境内的武林宗派为之一肃。凡与佛道有牵连的,一律被驱除出境,而素无干系的门派,则在三大邪道的绝对势力下,选择俯首称臣;至于顽固不化者,小石头倒不迂腐,也没一昧的放纵,结果是满门诛戮,一个不剩。
为此,大周江湖一片腥风血雨,同时,境外的佛道两门更是团结一致,誓要灭魔。
经过这段时日,小石头也明白了姜氏的实力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巨大。先不说无极岛是姜氏的支脉,其实那刀庐也是同样性质。无怪,隗斗叫什么共工,而当日陪同李济道来访的刀庐高手,却叫狄祝融。原来,姜氏内部的职权划分,依然按照几千年前炎帝和蚩尤时的官职。
其间,奚方抽空,教了他帝王之术的第一秘诀藏相。何谓藏相,其实就是即便你包藏祸心,也要不露神色;纵然你有雄飞之才,也须韬光养晦;而在你有难言之隐,做下负恩昧良之举时,更需要满口价的仁义道德,以此掩盖你的肮脏。
当他看到奚方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再听到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他对所谓的帝王之道已然深恶痛绝。做皇帝的居心险恶,面目可憎那也罢了,偏偏还要作出一副心怀天下,仁被万民的圣人模样。如此作虚伪面,怎生对得起天下人?所以,他断然否定了奚方的教导,并道:“皇者乃为天下民谋福祉,以仁待,以德教,倘若自己失德寡仁,又如何靦颜在位?”
听完他的胸臆,奚方也未再加劝阻,只是微微一笑,道:“王道自在人心,王爷既有此见,奚某无言,不过,天下事真若只需仁德二字,王爷又何必执掌百万大军?而截教当日又何会惨遭灭门之祸?”话罢,飘然而去。
小石头愣愣地望着他背影,摇摇头,不觉有些恍惚。心道,仁也罢,奸也罢,只要我诚心待民,终有好报便是。
这一日,郑恩率领的征汉大军返师汴梁,小石头亲领百官出城相迎。
两位结拜兄弟在城门相遇,郑恩跃马下拜:“末将郑恩参见王爷。”跟着,随他一同出征的奚方、孟广以及宋仁等人,一起俯首叩拜。
小石头口呼大哥,刚想上前搀扶,姜神君微微一扯,示意不用。
小石头无奈,收回跨出的脚步,道:“诸位起来,起来”十数日来,小石头觉得皇帝并不好当。暂不说事务之多,以前压根不敢想像,单是从前的那些好朋友,好兄弟,如今一个个仿佛都疏远了许多。望着满地跪倒的人儿,前后左右,却独有自己一人站着,无言的苦涩,悄悄布满心头。叹一气后,大声道:“诸位,快快起来”
哗啦啦一声,数万人同时起身的景象确实壮阔,但他没感到一丝的欣喜。
郑恩朝他看看,心下道,眼看石兄弟就是未来的皇帝,竟还记得我这位大哥,可我
这时,奚方上前,手捧锦盘,上面置一玉盒,道:“王爷,此乃北汉国的鼎玉龟符。”
即便早由战报上得知,鼎玉龟符已取,但亲眼见着,依旧让小石头惊喜不已。命随身太监接过。道:“奚先生随军远征,辛苦了。来,来,大伙进城,本王酒宴已备,就等诸位功臣同贺了。”
大伙乐起,寒暄几句后,簇拥着他向王府而去。
囿于小石头已是准皇帝的身份,虽仍不在宫里住宿,但处理国事或召开会议,已在皇宫。不过,由于君丧忌日,是以今趟的庆功宴会,只能摆在王府。而且,菜色方面还不能太过丰富,就算酒水,也不能太烈。按理说,其实小石头的庆功宴已属违旨,只是他目前已如嗣君,直待吉日加冕而已。因此,倒也没人指责。
只是像孟广等这些军中粗汉,原就喜欢大块肉,大碗酒;似此淡而无味的酒宴,着实觉得不怎过瘾。而且,令他颇为怪异的便是,一直嗜酒的郑恩此番仅饮了少许,且宴席之上,始终心事忡忡,偶尔与他说话,更是恍惚走神,根本看不出原先的豪爽模样。
小石头道他是累了,便说目下不过接风宴,待到晚上,还有一场大的庆功宴,不如早些散去,留着肚子好晚上吃。大伙一听,哈哈笑起。
待宴会完毕,小石头唤过奚方、广智以及一干天罗诸人,回到日月轩密室,打算先睹为快那鼎玉龟符。取出玉盒,轻轻掀开盒盖,只见盒里躺着一枚手掌大小,通体镂空的玉符。说它是玉符,却又不然,中间圆圈里分明嵌着一只色作七彩,做工古拙的金属玄武。蛇头龟身,栩栩如生,周围又缀以晶莹剔透的玉精,端得精美异常。取在手上稍作晃动,玉光流离,郁勃盛晶,委实教人爱不释手。
大伙凑在一起,凝目细视。
小石头笑道:“此番能取回鼎玉龟符,奚先生功劳甚巨。”
奚方忙着谦逊,连道不敢。
小石头又道:“今日高兴,索性取出另外的龙章印箓和朱盘玉敦,让大伙瞧个够。”
大伙轰然响应,实因这鼎玉龟符着实精美,固然胡长老这样素无审美观的人,也觉赏心悦目;何况,四大印章能克制天庭的事,天罗高层无人不知。眼下,四中有三,只待多宝道人拿回西秦的金镶玉玺,便可大功告成。如此振奋人心的喜事,自然倍加欢欣。
小石头话罢,已从浑圆戒里取出龙章印箓和朱盘玉敦。天罗诸人之前见了鼎玉龟符,纵知晓印章有四枚,但总觉得,若论做工精美,只怕世上已无别物可以胜过。不料,自见了龙章印箓和朱盘玉敦,又是一阵赞叹,人人为数万年前,居然有工匠雕琢得出如此巧夺天工的印章,感到万分佩服。
然也心下存疑,想那天庭实力何等厉害,不说那些法力无边的神仙,单只上百万的天兵天将,聚在一起就是一股难以抵挡的强大力量。而自己一方,却用这小小的印章去瓦解他们,未免教人不可思议。
时当众人争相观阅,忽闻有人在外禀道:“王爷,天上有人在打斗。”
大伙一惊,以为玄门群道不待开春便寻上门来,当即纷纷离座,走出室外。
抬头望天,却见湛蓝天际,适有四条人影各驾白云,你追我逐,兔起鹘落,斗得甚是激烈。众人凝神细视,发现其中二人赫然便是前番至禁宫,下挑战书的那两位仙人。
胡长老道:“又是那两个死牛鼻子。咦?那人好厉害,居然以一对三!”
小石头突然道:“哎呀,是多长老。”大伙明白,他所说的多长老,便是截教道祖的大弟子多宝道人。见他一人独抗三位玄门仙人,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担心。
胡长老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说话间,只闻“嗖嗖”几声,姜神君腾身跃空,直奔而去。跟着,小石头撮唇一哨,唤来小禽,不等它落地,即乘之往天。
胡长老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又回过头看看众人,道:“唉眼看有人都欺负上门了,咱们偏偏只能看着。”众人脸一红,无论是四大天王抑是天罗教的各位长老以及诸多堂主,往日均是武林上跺脚颤山河的人物。遇着今朝如此有心难施的情形,确实又气又恨。只是被他当面讲出,却觉惭愧不已。
姜神君与小石头一前一后飞上天穹,许悠与晁错瞧得分明。想起那夜的念力攻击,便觉心惊胆战。也不待小石头近身,慌慌张张地便拖着另外一人急速地飞走。
这下,倒是让小石头等人愕然不已。
多宝看见小石头,很是高兴,笑道:“教主,你的坐骑愈发神武了?”他这话倒非恭维,小禽原就是大鹏金鸟,诚无祖先扶摇九万里的雄风,但一连服了两颗极品仙丹后,随功力猛涨,身躯比它父亲还要大了一倍;双翅展开,比当日的两头巨鹤尚要威风得多。
其时,天空湛蓝,万里静默,仿佛明镜一般。但处身高空,依旧觉得天风呼烈,罡气劲卷。小石头暂失功力,甚是不便,笑道:“多长老,敌人已退,有事不妨下去再说。”
“教主说得是。”多宝颔首,随同一起落下云头。
到了地上,小石头急忙为之引见。
多宝并不认识天罗诸人,但不过大伙对他早已闻名。更何况,多宝也算是天罗教的开宗祖师。是以,举凡在场的天罗教众,无不毕恭毕敬。多宝喜笑颜开,显然对大伙的恭谨极是满意。说不得几句,众人再次走入密室。
多宝道:“教主,此番去长安,幸不辱命。”
小石头道:“单见玄门仙人一路追杀你到汴梁,便知你定然事成。”众人一听,心想也是。若非这样,除非那几个仙人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否则,岂能心不甘地追到汴梁来。当下是哈哈大笑。
多宝笑道:“刚才那三个家伙分明是天界下凡的玄门金仙,不过,我没尽全力,直是边打边退,以防让他们生了戒心。”
广智道:“前辈说得甚是,如今咱们的实力不宜与他们硬拼,只有智取一途。最好他们看不起咱们,那才大好。”大伙纷纷颔首,无不赞同。适才的有心无力,让他们丧气不少。心道,若到时斗将起来,玄门人人升天,而咱们却只能在地上看着,的确教人难受。
姜神君忽道:“多宝前辈,咱们适好在观赏另外的三大印章,既然金镶玉玺也到手了,不如取出一同观看。”
“不错,不错”大伙附和。
多宝微微一笑,手一展,一枚四四方方的印章已置于他手心。奉到小石头跟前,道:“请教主鉴别。”
小石头接过,稍加浏览,这枚印章也是玉制,只在上方另用一种不知名的金属,雕琢了一头的金虎。昂然翘首,四爪贲扬,极是威猛。小石头把另外三大印章取出,放于一处。对姜神君道:“神君,眼下四大印章既已到手,原是可喜可贺之事,只是如何用法,还望神君告知?”
姜神君摇摇头,道:“四大印章可以对付天庭,此事原记载在本族的石壁画上。但说如何使用,上面也未详加说明。这样吧,先把四枚印章各按原先的方位摆好,看看会否有甚异变?”
依他所言,四枚印章按东南西北四相方位排置。
过了会儿,不见动静。大伙面面相觑。
姜神君老颜一红,道:“教主,你试着灌些真气进去。”
小石头摇摇头,看着多宝道:“还是多长老来吧,本座被那蚀阴害得失了法力,此刻用什么去灌。”
多宝闻言,诧异地望望他,也不说话,双手并指,运使法力。两缕细白色的精光,犹如激电,直刺而出。
这当口,人人睁大眼睛,紧张万分。只可惜,多宝的法力点出,却只在四大印章上泛起一阵涟漪似的波光,荡漾须臾,即湮灭不见。
大伙怔愕。刹那间,竟无人开口说话。要知道,截教能否战胜天庭,众人的希望实已全盘寄托在四大印章上。何曾想及,居然遇此结局,不免人人沮丧,失望不已。
半晌后,多闻喃喃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众人无语,不过,他的疑惑也是大伙心中的迷团。
又过一会儿,小石头突然笑道:“本教能否兴盛,原本诸位皆寄于此。不过今日既无异像,想必也是命时。常言道,善恶有报,天地有知。未来我教是胜是负,其实并不重要。紧要的是,看大伙有无尽力。只要我们竭力以赴了,那便还是豪气干云的好汉子;如果因为印章的事,而畏首畏尾,失去信心,固然活着也属偷生。想必大伙也不愿担此臭名。”
“不错,教主说得甚是。而且,四时轮序,天之正理,纵雪遮穹庐终有春回之刻,难道玄门一脉还真能猖獗永远不成?”广智急忙接口。他看出天罗教众在此瞬间,由于四大印章未显奇异,士气沮丧。又闻小石头出言打气,当即附声而合。
多宝也道:“诸位不必忧怀,我此番去长安取这物事的途中,随便也寻了几位帮手。相信不多日,他们便会前来汴梁。而且,趁此战前空暇,我也可传授大伙本门心诀,就算时短功浅,但功力能有所增长,还是好的。”
小石头道:“多长老此议甚佳。我还留有些兜率宫的仙丹”说着,取出一只紫金葫芦,递予多宝,道:“多长老,这个便交给你了。”
多宝也不客套,接过后,喜滋滋地道:“我原还担心大伙的功力增长不高,如今有了仙丹,相信在两教大战的时候,大伙臻至天境或仙境,都大有可能。”
此言说出,天罗诸人登时意气风发。他们丧气的只是玄门仙人无不会飞,而自己等人却只能在地上干瞪眼。如今,多宝既有能力,让他们在短时间达到天境或仙境,那么这一切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多宝又道:“旁人修道,苦的是功力,咱们眼下却反之,如今愁得是诸位到时没有趁手的兵刃。”
胡长老道:“前辈,这有啥愁的?俗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俟那时,咱们一涌而上,但凡看着嚣张跋扈的,往死里打便是。”
多宝瞪他一眼道:“放屁,你那是什么话?什么乱拳打死老师傅?习武到了一定阶段,都无须惧怕人多;你以为修道人是江湖卖艺啊?”
胡长老面色讪讪,对着本教的开教宗祖,他纵有千言万语可以狡辩,也不敢胡说八道。
小石头一笑,想起二师傅当日留给自己的许多小玩意,道:“多长老,我这里倒有些兵刃,你看是否合适。”说着,浑圆戒朝外一倒。只听得“稀里哗啦”的乱响,地上顿时多了一大堆的长短兵器。
这些兵器长长短短,粗细不一,品种之多,教人看得眼花缭乱。不过,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诸般兵器无一铁锈,俱是闪闪发亮,明光赫赫,更有股子摄人的寒意直侵人骨肺。
多宝怔了余裕,放声大笑:“够了,够了,万没想教主留着恁多宝贝。哈哈”晚上的庆功宴依旧摆在震北王府,不过客人比中午多得多。除远征北汉的十数位将军以外,另有项猛、邴占元和王家兄弟这些豪门新贵。当然,刘老丞相那里不管他有空没空,也礼貌地送了张请柬,只是没来而已。
此番宴会,小石头吸取了中午的失败教训,也不管君忌不君忌了,只要将士们高兴,能得到应有的犒劳,他那去关心这种闲事。何况,宴席摆在王府,也没人会弹劾自己,也决计不会有人敢闯将进来。所以,晚上的宴会气氛可谓热闹无比。孟广、宋仁等更是喝得酩酊大醉。
其间,王家兄弟和邴占元仅是浅尝即至,项猛原就向往军旅岁月,若非项家仅他一位后裔,当年其父在世,他便嚷着要投军。此刻见到孟广等的豪饮海喝,情不禁地佩服由衷,与之投合不已。待宴会结束,更吵着要小石头允他参军。
小石头一笑置之,派护卫驾马车送他回府。等到客人一一告退,他发现竟独有郑恩一人依然坐在席上,独斟独饮。诧异地走近,一把按住他手,道:“大哥,小弟知道你嗜爱杯中之物,但过多伤身。”
郑恩眼眯眯地抬起头,看看他,手一甩,道:“兄弟,别拦我。”刚想举杯,又被小石头按住,道:“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恩浑身一震,继而呢呢嚅嚅道:“没、没事,没什么事大哥会有什么事?”看着小石头的炯炯眼神,口舌艾艾,面色泛潮,忍不住低下头,竟不敢再望。
“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有事。自中午的接风宴,到刚才的庆功宴,小弟便见你闷闷不乐。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石头与他尽管实际的交往岁月并不长,前后相加不过数次,但郑恩的豪爽、耿直,始终让他深喜不已。尤其当日御花园里,郑恩甘冒欺君之罪,也要瞒着仁秀帝;这般兄弟之情,着实让他感动万分。在他心里,也早当郑恩是自己的亲兄长,是一位可托生死,可剖心旌的好大哥。
如今见他愁眉苦脸,又如何放得下心来。
所以,等郑恩再次抬头,所看到的眼神里,不仅是迫切的探询,更有无尽的关怀。二人就这么凝视半晌,一个极想晓得自己的拜兄到底有何心事?一个却是左右为难,心压千斤。
过了久久,郑恩忽然咧嘴一笑,道:“兄弟,我会有什么事?分明是你多心了。来,来你可愿陪大哥我喝上几杯?”
当他突然展露笑容,小石头便知道,今晚肯定是得不到答案了。然心中的执拗和关切,又教他不想这么简单的放弃。旋也笑道:“嗯,大哥,小弟今晚便舍命陪你了。”
“好,好兄弟大哥今生今世最大的骄傲,就是结识了你这么一位好兄弟。大哥,大哥我开心啊!哈哈”郑恩说罢,举起了杯中酒,双目紧紧凝视,眼角间隐隐带着泪痕。
他半醉半痴,似疯带癫,小石头也吃不透是酒水的痕迹,抑是真的泪水。当下拿过一只酒杯,斟满酒。
“大哥,小弟也是一样。”
二人用劲地一碰,各自“咕噜、咕噜”的仰脖而干。
郑恩喝罢,哈哈大笑道:“兄弟,爽快,爽快”嘴上念叨着,又自一杯。
小石头跟上,陪他干掉。
二人杯来盏往,仅是须臾,桌下又多了数只空坛。这会儿,眼看郑恩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坐在自己对面,连斟起酒来,也时而泄在杯外,显然醉得不清。小石头道:“大哥,其实兄弟看出你有心事,你”话犹未落,自己酒劲也上了,噗嗵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便在他堪堪醉倒的时候,郑恩起身,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石头,也不说话,只是叹了一气,大步走去。到了门口,见有侍女侍侯在外,便吩咐她们扶王爷就寝。说完,扬长而去。月光下,背影苍凉,长发飘扬,步伐却是坚定无比。门口几位原天罗教的侍女,竟自看呆了。
正文第205章揽辔中原
躺在冰冷地上的小石头忽然周身散发出几缕浓浓的雾气,眨眼间,便把他悉数围绕。待使女进来,那还寻得见人影,不由失声大叫:“王爷呢?王爷上那去了?”恐慌的尖呼声,传遍王府。
“教主,教主”
小石头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看竟是闻仲。当下一骨碌爬起,道:“闻太宰,我正想找你。”
闻仲穿了身寻常之极的长袍,不比上次那么威严凛然,不过却添三分和气。笑道:“属下知道,这不就赶来了么?”
小石头也不废话,把当下的情势一一说于他知晓。
闻仲一边听,脸就一边垮,到他说完,只见长眉纠结,嗤嘴长吸,过好久,方是吐出一气。又自沉吟半晌,才道:“教主,你行事好不慎啊!”小石头一怔,继而神色赧然。闻仲之言,的确不错,原本截教之谋始终在暗,孰想由于那该死的神之珍珑,居然惊动了上天,又让两位金仙晓得了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截教不想公开都不行了。说来说去,皆怪自己不好,非要去触动那神之珍珑。若当日不至伏羲陵,暂不说刘副将不会因而殉公,单是玄门双仙想知道谁使用了太素神力,只怕也会寻上好久。
闻仲又道:“罢了,事已至此,再责怪教主也徒枉然。”顿了一下,接着道:“教主,眼下只有舍车保帅了。”
“舍车保帅?”小石头惘然。
闻仲点点头,道:“你已有玉清天神君之职,眼下趁玄门还没打到这里,不如与属下一同上天暂避一段时日。待风声过后,再复回来,重招人马。”
“不行!”小石头断然否决,脸色激得通红。
闻仲愕然,问道:“为何不行?”
小石头道:“我若走了,那教中弟子怎么办?”
闻仲道:“目下情势危急,那还管得了他们?一旦玄教打上门来,那是人人皆亡,决计没有活得份。所以,唯有趁现在,属下先带教主回玉清天躲上一段日子。到时,反正有长生大帝在那,无论凌霄宫抑是兜率宫,都没人敢来寻你。岂不绝妙?”
小石头直听得心神俱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道:“闻太宰,你还是千年之前,一心保殷商,最后碧血洒丹青的闻太宰么?”
“教主,你这什么意思?”闻仲诧愕不解地问道。
“什么意思?呵呵哈哈”小石头先是冷笑数声,接着索性放声大笑。
闻仲云里雾里,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是疑窦满腹地瞧着。
当讥嘲味十足的笑声戛然而止,小石头正容厉颜道:“闻太宰,枉你为截教弟子,枉你为天上雷君,枉你为天下百姓心目中铲奸除恶的正义化身。你知不知道,本教历经千年,才有这么一点实力,才有这么一点希望,眼看事到临头了,你居然要我撒手不管,躲到玉清天去?那我躲上去了算什么?战略转移?保存实力?我告诉你,这叫畏死逃避。数十万的弟子,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瞧着玄门中人把他们一一诛尽?那我这教主算什么?我以后还有脸当教主么?”愤怒之余,一番话铿锵着力,严词铮铮。
他双目熠熠地盯着闻仲,直道他定会羞愧地低下头来。不想,闻仲反而也是笑起。这下轮到小石头或然不解了。
闻仲开怀大笑了片刻,道:“教主,你以为属下当真会这般无耻么?”说着,神色一正,略带悲怆地道:“当日你在无尘园也听到天庭群仙,是如何欺负我们这些截教余神的。就为碧霄仙子的名字与轩辕后裔碧霞元君相冲,便要仙子改名。似此莫大的委屈,你以为,我们会不愤怒么?”
“那”小石头刚想说话。
闻仲打断道:“属下适才所言,只想试探下教主的决心。其实,地界的乱像以及七星骤然消失的事,我们早已知道。此番前来,正有一好一坏两条消息告诉教主。”
“哦!太宰请说。”
“属下先说坏的吧。自教主在伏羲陵弄出大动静后,天庭便已开始征集兵马,正准备遣李天王下界除妖。只是他们暂时还没找到原因。想必教主的事,晁错与许悠二位天师还未及上告。”
小石头点点头。
闻仲又道:“好消息便是。据闻由于西方海洋,倏然浮现一片大陆,原有的大陆海岸灾劫重重,已经死了不少平民。西方天皇大帝颛顼一怒之下,只道此劫是中央天庭故意为之,目的为了打击西方天庭在世人心中的地位。所以,颛顼帝下了圣令,召集西方下属,陈兵天境,要禹帝给个说法,否则,就打上凌霄宝殿。”
“颛顼帝如果打过去就好了。”小石头不无遗憾地道。
玄门在凡尘俗世的力量,他倒不怎忌惮,最怕的就是天庭忽然派下无数的天兵天将以及兜率宫那些老而不死的金真仙人。这样的话,自己一方铁定没得活路,即便多宝再能打也无用。毕竟玄门真正的厉害人物,眼下都在天上。反之,截教道祖独剩元神,且毫无自由地被禁锢在上清天,原先那些呼风唤雨的弟子,死得死,散得散,剩下的也是被剥了肉身,消了大部分的力量,在天庭做个闲职。两相一比,实在教人没有半点信心。
正思忖际,闻仲笑呵呵道:“颛顼帝的百万天兵虽还未与中央天庭打起来,但是禹帝为了中央天庭的威严,却昏头昏脑地并不打算解释。且联络须弥山的大日如来,要他派僧兵襄助。不曾想,僧兵在途中,又遇上了一群奇怪的人物。双方大战一场后,居然不分胜负。”
听到这里,小石头暗想,能公然派人狙击须弥山僧兵的只怕也就菩提老祖了。
“所以,教主,你只有趁现今天庭大混乱的时候,尽快消灭俗世的玄门力量。时今这个局面,只怕你们在地上打得再是混乱,天庭也派不出人来阻扰。”闻仲喜滋滋道。
“不错,就这么定了。”小石头攥起拳头,大喝一声。
闻仲道:“教主,该说的属下业已说完,接下来,俱看你的了。另外,属下会派几位雷府诸将以及截教道友,偷偷下界助你。最好,在下界便除掉那两位天师。不然,等他们一上报,只怕兜率宫的太上会继续遣人下界。如此便糟糕了。”
“嗯,有太宰派来的人还有多长老这位混元金真襄助,我就不信除不掉两位金仙。”
两人互相对视,在对方的眼睛里,均看到了一种视死若归,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闻仲突然笑道:“好了,就先谈到这。教主的侍女在外面急死了。”
“外面?”小石头这时才开始打量自己到底在那?只是没等他看,直觉眼前光线急速地幻化,只一眨眼,再看,原来自己还是站在原先的宴会大厅上。耳中,传来闻仲的声音:“教主,保重。”接着便是侍女们的惊唤:“王爷,在这王爷,在这”入目而来的便是广智、神目、姜神君等由外奔进的身影以及一张张关心倍至的面容,又过一会儿,宋仁等这些往日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雷府家丁,一个个也奔将进来。待望见小石头,人人长舒一气,如释重负。
小石头内心温暖,微笑道:“适才有些事,出去了片刻,是丫鬟们紧张太过了。”话音甫落,脑海里传来蚀阴的话语:“小子,如今越发厉害了,说起谎来,一套一套的。”小石头脸一红,欲待辩解。却闻蚀阴又道:“小子,时辰早过了。若非看在龙儿面上,本大人那有空与你罗嗦。睡去吧你。”
蚀阴意识刚刚主宰肉身,反应灵敏的姜神君即已知晓,互视一眼后,心想,教主沉睡,答案是铁定问不到了。而且,这大神喜怒无常,咱们也没闲暇与他唧歪。念及此,一个个遂散去。临走前,自也拖着宋仁等人。宋仁等不明其中缘由,叫道:“别拉啊,我们还没问过石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七嘴八舌里,神目不耐地答道:“明天问吧,今晚没戏了”宋仁等人哑然,打又打不过,细胳膊细腿何尝拗得过这梆宗师级的家伙。羞愤之下,被他们硬逼着回房睡觉。
翌日一早,小石头梳洗完毕,正待寻人商议昨日闻仲所言,却陡闻一桩惊天噩耗。拜兄郑恩昨儿在府邸饮鸩自杀。乍一听,那里肯信,直到广智与奚方证实确有此事,并说神目已然去安排后事。他没多说一句,撒脚就跑。到了郑府,只见家丁和丫鬟人人哭丧。他大步奔进,直到郑恩的卧室。
这时节,两名仵作适在检查尸身。
小石头一把推开仵作,看着郑恩七窍流血的脸颜,一阵心疼,叫道:“大哥,大哥”
仵作原本很是恼火,待见是王爷,不支一声,悄立一旁。神目上前,递过一封信笺,道:“王爷,这好像是郑将军的遗书。”
小石头接过,信封上写着“留弟亲览”四字。急忙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纸筏,上面写着:“师门恩深,兄弟谊厚,纵大丈夫处此境遇,也自拔剑茫然,唯独去也,方不难理,望弟勿挂。兄郑恩。”双手捧着薄薄信纸,禁不住瑟瑟而抖,再回头看郑恩的黝黑脸膛,竟流露着一丝终得解脱的笑意。
这那像是饮鸩自杀,简直就是壮烈赴死。
“大哥”悲恸之极的一声吼叫,激荡胸臆,由陋室传向庭院,再扩散至蓝蓝天穹,驱散白云,惊走飞鸟。
这会儿,他终于知道,郑恩昨夜为何那么反常。全怪自己,怪自己小石头心里充满了自责,无限的内疚和懊悔,还夹杂着一股对华严宗深深的恨意。若非华严宗,自己又岂会失去一位疼爱自己,关心自己的好大哥?二人相处虽不长,其实之间的情谊,却远比亲兄弟尚要亲上三分。
他想起初见郑恩时的一幕,又想起郑恩在自己军营偷酒喝的滑稽情状,还有郑恩为让自己脱罪,不惜在仁秀帝面前自愿替死的景象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交相划过。耳里似乎传来郑恩爽朗的笑声,肩上仿佛有一只大手正关怀倍至地拍着
拭去眼角泪水,再回头看看,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再有热度,不再会大笑,也不再会拍自己的肩膀。他这时,多想有人对自己笑着说:“兄弟,咱们干一杯。哈哈”他站起身,对神目道:“天王,郑大哥的后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要让全国的百姓都知道,郑大哥是一位精忠为国的热血男儿。”
神目重重地点下头。
自郑恩为保兄弟情谊,甘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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