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曾在一口锅里吃过一段时间的饭,只是后来分开了。现今这两个年轻的主妇都老了,业已儿孙满堂。这些陈年往事,沧海桑田,想起来肯定特别的令人感叹,只是祖母与幺婆婆从不在儿女子孙面前感慨过。我也从未听见祖母与幺婆婆抱怨过啥!或跟我说一点当初她们两家住一起的事儿。
我一出生,幺婆婆一家便住在河那边。我起步走路时,就知河那边有个幺婆婆跟我是亲人!却从不知幺婆婆也曾在故河口与祖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过。她们是妯娌伙里,就像二婶子跟母亲一样,在一口锅里盛过饭吃。如此温婉文静的幺婆婆与如此强悍锐利的祖母当初可是发生过什么故事,我不曾听家人提起。那该是极为遥远的过去,迷糊得让人记不得了吧!
但我记得小时候,姐们喜欢到野外去寻兔子耳朵菜,因为堤坡上长满兔子耳朵菜,开金黄色花,可是灿烂。站在堤上,还可看见堤外那条蓝色的河,看见穿着小蓝棉袄的幺婆婆,总是从蓝色的河里走来,一如恒河女,那情形简直就是天仙下凡,但不知会寻找到人间的那个福身王。(我幺祖父呵呵!)
幺婆婆走在故河口的大堤上,来我们家,带糖果给我们吃。姐们去大堤上寻兔子耳朵花,倒不是为了寻好多菜,而是那条蓝色的河好看,远看去似冒蓝烟,惊心动魄的美。堤坡上开满金黄色的兔子耳朵花,非常壮观。更神奇的是,幺婆婆总从无垠的金黄中,从冒着蓝烟的河里走来,一如恒河女。不管她为着哪个来,我都喜欢。由此,我还深深爱上了我的幺婆婆。每年来幺婆婆家拜年,是我一年中最感幸福的时刻。
尽管下雪,但感觉往兰儿家去的小路一点都不冷,洋溢着绿,路边的雪地踢开一看,也有一丝青,那是生命力强的野草,它们是不死的,被雪埋在地里也活着。野草中似乎夹有兔子耳朵花,那是幻境。我们一路玩雪,一路到了兰儿家。
兰儿的母亲,就是张本叔叔的老婆,我的叔辈堂婶子,穿着件绿色棉袄,黑色棉裤,坐在火炕边纳着鞋底边哼着歌。火坑边还放着一个新摇窝,摇窝里放着兰儿刚出世不久的弟弟。兰儿母亲见我们来了,赶紧起身去抓麻糖玉兰片给我们吃。还跟我们盛了杯芝麻糖茶,可是比幺婆婆的黄豆芝麻茶更诱人,更好喝。
兰儿的母亲见着我们,非常开心,满脸笑容的望着我们,操着一口湖南佬腔调问我们叫什么,几岁,哪个爷的孙,哪个爸的伢问的我们都笑死了,听不懂。
据说她神经是有些问题的,清醒时还好,发病了就口吐白沫,直往地上倒。这也是她不常合行大众的原因。(今儿新弟媳妇上门,大家都团聚在幺婆婆家,她并没有去,在自个家里烤火纳鞋底。)就那情形看,可是今天的猪巅风病,没得治。那时人不知这是什么病,只说得了神经。
堂婶子生过三个孩子,兰儿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叫菊香,兰儿下面一个弟弟。可惜,这个弟弟出世不久,他母亲便死了,兰儿也没了母亲。这是来年冬天的事。
那年冬天见到兰儿的母亲坐在火坑边,盘着腿,边纳鞋底边烤火,嘴里还哼着歌,情形似乎是幸福快乐的,怎会是个神经呢没想来年再去兰儿家,那炕边坐着的婶子便不在了。不久,幺婆婆也不在了,据说是吞药自杀。幺婆婆去世时不过四十七。幺婆婆为何吞药自杀,我至今也不清楚。幺婆婆不在了,河那边的幺婆婆家再也不好玩,以后我就很少去,几乎没有再去。
那年雪天,小姑带我们一起去幺婆婆家拜年,看了九江叔叔的新媳妇子,打了雪仗,玩了雪人,多快乐。我们在幺婆婆家住了两夜,就与九江叔叔他们一同回祖母家,视为拜年回礼!
在祖母家过了一夜,第二天,我们就从祖母家出发,一起去小姑家拜年。因为小姑家还有老婆婆在,小字辈的必须去拜回礼年。好不容易等了一年,就盼着这过年几天里的亲人团聚。家里有了新婚喜事的年,特别的热闹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