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抛开过去的枷锁

r />     项文握紧拳头，咬着牙，头埋在阴影中，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

    凭什么——他想，凭什么！什么叫心里满是阴暗，阴暗的不应该是程观月这个家伙吗？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程观月的场景，程诺带着他说要一起加入初中篮球的校队。那个时候的程观月畏畏缩缩站在程诺的身后，胆怯地打量着其他篮球队队员，眼里露出怯懦却又羡慕渴望的表情。项文正读初二，已经是球队的绝对主力、学校的耀眼明星了。

    他摆出了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欢迎欢迎，不过入队之前必须经过一些考核，我们球队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所谓考核，就是分组进行3对3、4对4的半场对抗。在考核中，程诺表现得异常出色。程观月虽然一开始有些怯场，眼看就要被淘汰，但是最后时刻忽然像是灵感爆发一般，连续传出三四个极其精彩的助攻，让他们的教练下定决心将他留下来。

    项文永远也不会想到，从那一天开始，命运的巨轮开始转动，许多东西都开始被改变。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初一少年，竟然会对自己造成那么大的威胁。

    他们入队的时候是初一的末段，那个时候这两人还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表现，安静地坐在替补席上。然而经过了初一的暑假，他们竟然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在比赛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程诺的身高与他的投篮同时突飞猛进，成为了一个另类的、却令所有对手闻风丧胆的大个子投手；而程观月的传球在保持住一贯的沉稳的同时，也开始变得日渐华丽。更可怕的是，这两人之间拥有别人无法插足的默契，比赛中两人经常心有灵犀玩出极具观赏性的小配合，令人叹为观止。

    所以，身为初一新生的他们，竟然挤掉了初二初三的学长，坐稳了主力的位置……不，不仅仅是主力，他们的光芒日渐闪耀，尤其是在他们进入初二之后，竟然已经开始威胁自己的核心地位了。

    虽然教练说了，项文是球队的大当家，程诺是二当家，程观月是三当家，他们可以组成“三剑客”的组合，球队夺冠的希望大大增加。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观众们的眼光，越来越在“大程”和“小程”身上聚集了。

    少年得志的程诺多少有些轻狂，而程观月虽然沉默躲闪却一直作为程诺的跟班出现，他从来不是那种处理人际关系游刃有余的人。再加上他们俩对于比赛的态度极其认真，只要上了场就不太会收敛自己——程观月还好，更多是用传球去哄队友开心，程诺就更加放肆了。他本来就是一个超级得分手，哪里有什么需要收敛的？

    于是，在这对搭档看不到的地方，那阴暗的角落之中，嫉妒与不满在渐渐生发、萌芽和蔓延。

    初三学长的态度毫无疑问也影响到了初二和初一的学弟。在生活中这两人逐渐有被边缘化的倾向。不过，只要比赛还能一直获胜，这些矛盾都能压住，至少大家表面上能够保持和平。

    可阴暗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又哪是那么容易抑制地住呢？暂时的压抑，不过是让日后的爆发更加激烈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程诺的受伤就成了导火索。虽然只是轻微的骨折，程诺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忍受那种疼痛，但是在医生看来自然是绝对不能够带伤上阵的。比赛失利后，项文知道了程观月用欺骗的方式阻碍程诺上场的时。于是他挑起了本来就在气头上的程诺的怒火，挑拨了两人的关系——毕竟只是14、5岁的少年，火气正旺，荷尔蒙燃烧不说，又处于失去冠军的沮丧和被好友欺骗的愤怒中，寥寥几句话就让他失去理智了——同时利用了其他人一向的不满，让他们全部发泄在了程观月身上。

    他成功了。他赶走了程观月，出了一口恶气。然后舒舒服服参加中考，加入了西部赛区的篮球强队骏驰中学。

    他明明已经几乎毁掉了程观月，同时自己也走在康庄大道上，可命运居然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高一的时候他伤了整整一年，错过了与球队夺冠的机会——因为伤病，他根本没有出现在球队的名单上，冠军成员的名字里不包含他。好不容易等到复出，居然又遇到了程观月，还是升级版的程观月。他几乎都不认识程观月了——这哪还是那个畏畏缩缩胆小怯懦的少年——因为伤病，他永久地褪去了明星球员的光环，而程观月，则以球队王牌的身份再度力压自己，竟然将骏驰中学淘汰出局。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的人生本应该是一帆风顺的，凭什么自从中途杀出一个程观月后，他所有的际遇都急转而下！没错，是他，是程观月，是程观月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而他现在，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心里满阴暗，说他心里头都是阳光！究竟谁才是可怜虫啊！

    他凭什么用那种眼光看自己！

    项文越想越愤怒，越想越不甘。他只能从地上捡起小石子，奋力扔向远方，拳打脚踢着空气中看不见的敌人，发出愤怒的叫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累了，倒在地上，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来不及和队友们会和一起回县城了。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上了一丝哽咽。

    程观月在楼上看着项文，很奇怪的，他心中的气愤与憎恶竟缓缓散去，转而升起了一丝怜悯。

    可是他，再也不想和项文扯上任何关系了。

    直到刚才，他还在试图挑拨他和大程的关系——当然，也许他和大程现在这不咸不淡的状态，也不用别人挑拨了。项文在提醒自己，他在比赛中猛烈撞击自己胃过后在他耳边说的话。

    他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们都那么恨你吗……因为大程曾经背着你对我们说，只要他一句话，你就再也不会给我们传球了。我们就是看不惯你们俩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可最后大程卖掉你自己脱身了，你还在替他数钱呢！”

    程观月不打算去找程诺对质，因为他相信项文说的都是真的，不然队友们对他的那种忿恨实在是毫无来由。但他并不相信程诺是出卖自己。他可以料想得到当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们被一群敌对的目光所包围。当他们还能露出尖牙厉爪时，对手不敢有所动作，而一旦他们露出胆怯与懦弱，对手如同饿狼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撕成碎片。而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太脆弱，所以程诺决心用这种方式将自己护在身后。他的本意是将仇恨都拉到他自己身上，只需要他去抵挡所有明枪暗箭就够了。只是后面发生的一切，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了。

    那件事情后，程观月不仅转学，而且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他不敢再触碰那段回忆，而程诺在气消之后也无法去和程观月当面说清楚。隔阂由此种下，并且终究再难彻底弥补。

    不过，到了今天，程观月面对项文终于不再有愤怒，想起那些事情不再心绪难平，甚至开始感恩曾经有过的那一段经历。至于和程诺，等到全国大赛之后，也许两人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喝上一杯。就算不能再向过去那样如亲兄弟一样相处，但总能过冰释前嫌的。

    程观月抬起头来，夕阳将全世界都镀上一层金边。他心想，自己终归是成长了，终归是……

    从过去的枷锁中，走出来了。

    即便是到今天，他依旧会时常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再渺小，他也希望，能燃尽的能量，照亮自己头顶的那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