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我心中那个自卑的男孩

9，只差一分了。

    他心想，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种傻大个呢？你以为打篮球有了身高力量和爆发就可以成功吗？真是太愚蠢了。

    他并不是对金小渝有什么私人恩怨，甚至说不上讨厌。他当然更不可能愚蠢地觉得有身高力量的人都是傻大个——毕竟在他身边，还存在着黄棣那样的怪物——但他必须给自己树立敌人，就像胡珂总是在场上向对位的球员喷垃圾话一样，树立一个针锋相对的敌人可以让自己愤怒，让自己燃起斗志，让自己凶神恶煞，让自己……不再那么害怕。

    是的，害怕，每次比赛之前，他都会有那么一刻的惊恐与害怕。他躲在更衣室的角落里，一遍遍问自己——你真的可以吗，你能够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吗，你会被对手打爆了，球队会因为自己而输掉比赛吗？

    尤其是在去年的全国大赛决赛中，他在陈超的面前，真真正正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所有引以为豪的武器在陈超如泰山一般的镇守之下彻底失效，而在防守端他只能眼睁睁仰望着那个沉默如山的少年把篮球一次一次放入网窝。他从迷茫，到恐惧，到彻底崩溃。和金小渝一样，他在陈超的身上，看到的是无法逾越的高山，看到的是无限恐怖的地狱。

    好长好长时间了，他都被困在那恐怖的地狱之中。他怀疑自己在篮球场上存在的意义，怀疑自己那么长的日子以来所受的苦所流的汗是否值得。他几度怀疑几度差点放弃，可最终仍然挣扎着回到球场上来，不过是源于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甘心。

    他没有引以为傲的身高，没有速度和力量，他这样的人怎么适合打篮球呢？更何况，他竟然还敢宣称自己的位置是中锋？他们的教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个家伙有什么才华呢？他们球队中有身材不高篮板球嗅觉极其灵敏还能投投三分的的大前锋周兴，有协防能力、奔跑速度极其出色的小前锋张淼，更别说后场双子星黄棣与任飞了。这个毫无特色的家伙凭什么有能力加入球队呢？

    那些打量的、怀疑的目光让他自卑，自卑地让这个身高超过1米9的少年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但他却没有跪倒没有退却，而是埋着头开始了只属于自己的、苦练的时光。自卑给他带来的不是沉沦，反倒是成为了激励他不断暗自努力的鞭子。尽管那鞭子的边缘带着锋利的锯齿，每一次挥动都会让他鲜血淋漓，可是他自虐似的享受着那鞭子的挥动，强迫自己不断前进。

    他的心中永远地住着那个自卑的小男孩。也许那样的痛苦才能让他暂时忘却自卑，在那种痛苦的修行之中不断前进。

    他摸索着那些轻巧而灵便的技术——他发现自己原来还算是比较灵活的，所以他最大限度地发挥着自己的特点，扬长避短，一点一点雕琢一点一点打磨。

    理论上来讲，篮球从刚发明出来的时候，是没有身体接触的。所有球员所做的，无非是把球投入篮筐之中得分罢了。可是上百年来的发展，身体素质对篮球运动员的重要性开始上升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高度。篮球比赛变成了一项极其热血、极度张扬的盛会。运动员们在球场上对抗，肌肉发生碰撞，他们在每一寸狭小的缝隙之中用力量杀开血路，用肌肉争夺领地。可是李深重新捡起了篮球技术中快要被人遗忘的羽衣，轻灵而美好，像是投射在那光滑的地板上的一束光。

    他不靠他的胳膊、肘子或是臀部去拼杀出一条血路，他与对手的触碰只是为了探知对手的站位与重心，然后便是轻巧的翻身跳投。

    他总是对位那些强壮的高个子，总是在赛前收获他们的鄙视与嘲笑，却在赛后尽情地回击他们。

    他才不怕那些傻大个……包括眼前这个金小渝。

    又是连续的晃动，连续把金小渝点飞了两次。金小渝本身拥有不错的滞空的能力，跳在空中那咬牙切齿有无可奈何的表情映入李深的眼里，有种奇异的滑稽感。他心里算着，金小渝应该没法再跳了，才出手投篮。

    另一个人影冲来，一巴掌拍了下来，连手带球一起打到了，裁判毫不犹豫吹罚了犯规。

    李深还没来得及去看到底是谁阻止了自己，就看到金小渝跳着脚指着自己：“我靠，你在耍猴啊！！！”

    “你竟然还知道自己是猴？”

    “你！”

    “虽然你很有自知之明，但是这种事情完全不用说出来的。”

    “你这个软面条我要把你放开水锅里煮了吃了！”

    “得了吧傻大个，就凭你？”

    “够了！”有人大吼一声，“金小渝，你都上过几次当了，还不吸取教训吗？长点心吧，你要蠢到什么时候？！”

    他们这才把目光落到身边那个人身上——原来刚才从另一侧奔跑过来协防并且犯规的，是凤阳高中的队长马良。

    “呃……良哥……”金小渝讪讪地说。

    趁着这个死球的机会，胡星把程观月和姚若虎换上场。

    李深抬头看着篮板上的计时牌——

    第二节打了三分多钟，比分32：33，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反超一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