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愁心难整

    太后虽不待见董鄂凌霄，皇帝对她的恩宠却是极盛，除去每月初一十五，几乎是日复一日地歇在承乾宫，将六宫嫔妃尽数撂下了。每日晨昏定省时，太后总会道：“皇帝雨露均沾，后宫方有清明之治。”皇帝方垂首应了去，那日后但凡翻牌子，虽非凌霄，却也只挑了宁嫔与贞贵人侍寝，待到腊月时分，皇帝竟赐了董鄂凌霄协理六宫之权，更晋封了宁嫔为妃，又将贞贵人擢升为嫔位，赐居咸福宫主位。

    那日正是十月十八，敬事房的徐向荣方捧了绿头签上来，那幽青碧绿的牌子整整齐齐罗列眼前，以金漆写了各宫妃嫔的名号。皇帝一眼望去，见得皇贵妃之签，方舒心一笑，伸手欲取，那眼风一转，忽然瞥得远了，面色登时一沉，静默片刻，方挥了挥手“叫去”。

    徐向荣见得皇帝面色阴晴不定，亦不敢多言，只道了声：“万岁爷早些歇息。”便匆匆退了下去。

    皇帝素来侍奉至孝，此前因董鄂凌霄而与太后生了百般隔阂，心中到底自责，翌日一下早朝便乘了九龙擎天辇往慈宁宫而去，夕露衬秋意，天色是秋日里如洗一般的天蓝，明净辽阔。紫禁城里的梧桐叶过早地飘落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银杏和丹桂却愈发茂盛了，连晨里的风亦带着一丝草木清香，悠悠而来。

    董鄂凌霄一早便到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因是初封皇贵妃，一身明黄锦缎绣翟凤袷褂衬得她分外端庄高雅。明黄一色原是帝后所用，等闲妃嫔不得僭越，然皇贵妃位同副后，皇帝亦待她极尽宠爱，那日常用度竟凌驾于皇后之上了。

    太后正在炕上读一本佛经，那眉目宁静高远，看不出一丝喜恶，徐徐饮完了一盏玫瑰花蜜，方对董鄂凌霄道：“皇帝一会要过来用早膳，你也一起留下罢。”

    董鄂凌霄喜不自胜，忙温婉一笑，道：“是，皇额娘。”

    太后的眉心浅浅一皱，不过一瞬已然散去，转首对苏茉尔道：“去吩咐小厨房传早膳罢，哀家便与皇帝和皇贵妃共用。”

    话音刚落，皇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笑呵呵道：“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亦笑得欢愉，有浅浅一双鱼尾纹自眼角浮现，却难掩容色如玉，气度高华。董鄂凌霄定定瞧着，福临与她，其实长得是很相像的。昔年的布木布泰格格明艳绝伦，容冠科尔沁草原，如今的皇帝亦是盛世华章里如玉山上行的少年君王。

    早膳备得颇为丰盛，那红木八仙桌上，以精美的全黄釉彩色盘盛着各色菜肴，芙蓉蛋、梅花包子、白面饽饽、炸春卷、鲜豆苗、胭脂鹅肝、荷叶膳粥，皆是满俗家寻常的精致小菜。然而最别致的莫过于那花卉纹杯奶茶，杯上所绘乃是时令的一枝红梅，又以篆书刻写“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那奶茶以牛乳兑上祁门红茶，热气腾腾，奶香扑鼻，皇帝方望了一眼，却怔怔地不欲碰它半分。

    因临近年关，各宫的开支颇大，董鄂凌霄身为皇贵妃，亦需从旁协助皇后一二。她正与皇帝絮絮说着宫中用度之事，忽见太后脸色一沉：“食不言，寝不语。皇贵妃难道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董鄂凌霄到底年轻，登时涨红了脸，声如蚊讷道：“皇额娘教训得是。”

    皇帝忙道：“皇额娘，凌霄初入宫围，许多规矩还生疏着，还望皇额娘不罪。”

    太后虽是稍稍缓和了口气，那双眼却凝若寒潭，道：“哀家不过提醒她一句。这宫里规矩大，既然生疏，就要多学着些，否则，如何当得起皇贵妃之位？”

    一番话说得董鄂凌霄冷汗涔涔，忙诺诺道：“是，臣妾受教了。”

    太后夹起一块玫瑰胭脂鹅肝略尝了尝，转首对侍立在旁的苏茉尔道：“今日这道鹅肝做得很好，入口即化。青儿一向爱吃这个，你去吩咐赏那御厨，再拿食盒装了送到永寿宫去罢。”

    她的口气温柔而熟稔，似是在唤自己亲生的女儿一般。董鄂凌霄向来不知青月闺名，听得一句”青儿”，起初方心生诧异，待听到“永寿宫”三字时，那心却是一分分冷寂了下去，竟无端端生了些厌恶与畏惧。

    凌霄忙不动声色地轻瞥皇帝一眼，皇帝正饮着一盏热奶茶，听罢忙制止道：“皇额娘，不必了——”

    董鄂凌霄听得皇帝如是说，那心头霎时淌过无边的暖意，不禁柔媚一笑，望向皇帝清俊的侧脸。

    却听得皇帝道：“她用早膳，素来不爱荤腥，鹅肝更是油腻，她是断断不会用的。”

    太后悠长的眉描画得极其淡雅，一如她此刻平静的面容一般：“皇帝既然知道，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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