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的风波自那日翊坤宫起方渐渐平息了下来,雅尔檀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皇后,然而皇帝的恩宠,却如日薄西山一般,渐渐淡得尽了。
待到九月廿五,原是青月芳辰之日,她避世已久,寻常不往六宫里头去。那日她起得颇早,因着生辰,便难得择了件胭脂红的缂丝云纹袍,云髻上一对银錾金镶玛瑙步摇,雕成一树玉蕊红梅图样,薄施脂粉,淡扫蛾眉,顷刻间便成了绝艳殊色,明艳如玉的美人。
那日雅尔檀亲临永寿宫,青月方屏退了众人,见雅尔檀眸中莹然有泪,不禁温和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雅尔檀生得清秀温和,明眸皓齿,本是绮年玉貌,却不得夫君喜爱,亦深处进退维谷之境。她朝着青月微微一笑,却只觉心中凄凉,那双膝一软,竟跪在了猩红色的氆氇上:“雅尔檀往日多有得罪之处,如今方知静妃海涵。”
青月一把将她扶起,递了一方湖水碧的帕子给她,温和道:“我朝满蒙联姻,身为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这些苦痛,势必该要承受,亦不能对旁人诉说。你如今所苦,我并非不知,我虽长你两年,位份亦在你之下,但按辈分却是你的姑姑——太后曾经说过,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理当如此。如今,你亦要记着这番话,记着自己该当的责任。”
雅尔檀方依依起身,轻拭了那颊上泪痕,道:“我与淑妹妹从前竟疑心姑姑至此,实在不该,前日若无姑姑……雅尔檀……竟不知在这后宫之中如何立足……”
青月渐渐松了扶着她的手,胭脂红的衣袖间带了非兰非麝一缕幽香,和着那熏炉里焚着的沉水香,闻得久了,只觉得心旷神怡,凝心静气。
“常言皆道:‘伴君如虎’,身居高位,自是不胜严寒。”她忽然低了声音,沉沉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时方初秋,雅尔檀却只觉心下哀凉,但她素来不知汉文,亦不懂青月何意,只懵然道:“姑姑在念些什么?听着怪凄凉的。”
青月莞尔一笑,那芙蓉秀面完美得却似虚幻缥缈,只道:“这是苏东坡的词,并没有什么深意。”
雅尔檀方低低应了一声,安德广便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皇后娘娘,启禀主子,外头端主子,恪主子和康主子都来了。”
青月吩咐了他将请进来,又对雅尔檀道:“皇后娘娘,永寿宫乃是非之地,娘娘若无要事,贵步便请勿临贱地。”雅尔檀略一沉吟,方道:“如今边关厉兵秣马,皇上整日将自己关在乾清宫里头,唯有皇贵妃能进去伴驾左右……”她静言思之,犹豫再三,方嗫嚅道:“六宫之中,人人皆道皇贵妃贤良淑德,我却觉得,董鄂皇贵妃似乎与姑姑多有龃龉……连着贞嫔,也未必是什么好人。还望姑姑……珍重自身。”
青月替她正一正髻上的赤金凤凰,又将那缠着的东珠串捋顺了,方道:“一国之母,不该有失风范。你其实很聪慧,这皇后之位,非你莫属。”
皇后方走,恪妃便命了双燕呈上贺礼,见得青月一身簇新的胭脂红云纹袍,愣了片刻,方赞叹道:“都说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妹妹却依旧是当年初见的模样,倒不似我们人老珠黄了。”
青月只顾着笑:“念锦难得这样顽笑一句。”康妃忙上前携了几人的手,围着那红木八仙桌坐下,只唤着安德广道:“小厨房的长寿面呢?”
安德广忙打了个千儿,道:“回康主子,奴才这就去。”又带了几个小宫女鱼贯而出。那殿中香冷金猊,幽香盈盈,恪妃不禁道:“妹妹这儿当真静得世外桃源般,不似外头车马喧嚣。”
青月方道:“人少了,是非也少了。”又笑问向恪妃与康妃:“端敏公主与三阿哥近来可好?”
恪妃原是柳眉杏眼的美貌女子,那一笑之下,直如春风扶柳,温婉如画,道:“妹妹隔三差五便命人送些绫罗绸缎来,前日里小安子送的秦筝,端敏喜欢极了,整日地抱着不肯撒手。”康妃亦道:“玄烨近日愈发长高了,也爱读书,只是……他自百日后还未见过你这位义母一面,倒教我这做额娘的惭愧了……”
青月仍是笑着,那面上却生了几分萧索之感,轻声道:“有我这样的义母,只怕对玄烨更是不利。”
端妃最是机敏聪慧,忙接话道:“听闻皇上近日常常亲临上书房,考教二位阿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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