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此情无计可消除

    青月便道：“三阿哥有恪姐姐这位义母，想必诗词歌赋不输于二阿哥。”

    康妃纤长的眉微皱了几分，只道：“二阿哥年纪虽小，却生得孔武有力，每日箭亭骑射，皆拔得头筹，又得了皇上亲赏的桦皮大弓。玄烨每日晨里回景仁宫向我问安，却总是闷闷不乐的。”

    青月端起那案上的茶盏，徐徐饮了一口，只不紧不慢道：“福全精于骑射，将来定是良将之才。虽说我大清自马背上得天下，但这天下亦非区区骑射之术可驭的。”

    康妃奇道：“妹妹虽足不出户，却有远见卓识。听闻日前皇上至承乾宫探望皇贵妃，见得宁妃与贞嫔亦在。皇上考了二阿哥几句功课，便顽笑似的问二阿哥来日之志，二阿哥年纪虽小，却登时笑答：‘愿为贤王’，皇上听罢却大喜过望，如今可是很宠宁妃与二阿哥呢。”

    恪妃虽向来柔弱，却心思细腻，只道：“皇上膝下阿哥不多，先头荣亲王又去了……我瞧着皇贵妃沉苛至今，怕是再难有孕了。”

    端妃冷笑了一声，雪白俏面上含了几分嘲讽，只道：“什么再难有孕？听江清尧说，承乾宫那位是寒凉之症，先头拼死怀了荣亲王那胎，今后要有身孕，是绝无可能了。”

    恪妃心下一惊，道：“江太医果真这么说么？”她心念一转，方道：“许太医原是妇科千金的国手，皇贵妃竟不知自己不能有孕么？”

    端妃望向恪妃，含了几分赞许道：“姐姐当真聪慧。我听闻那许临安原是伺候贞嫔的，皇贵妃入宫后，方由贞嫔举荐给皇上，为皇贵妃安胎。”她莹白的素手一掩口，轻声道：“我瞧着皇贵妃姐妹二人，倒是面和心不合呢。”

    青月略一沉吟，只道：“我亦疑心过贞嫔为人，的确不似面上那般温良贤淑。”她瞥了康妃一眼，亦怜她慈母心肠，便道：“我记得陈常在仿佛还有一位五阿哥，也是住在姐姐的景仁宫里头，如今可取了什么名字？”

    康妃“嗐”了一声，道：“妹妹好记性，只是人家攀了高枝，如今可是夷贵人了。”

    青月淡淡哦了一声，方道：“夷贵人？”

    端妃出身颇高，亦瞧不上小门小户的女子，只含了几分不屑道：“陈氏与皇贵妃姐妹走得近，前日里皇贵妃不过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句，便将她从常在进了贵人。还赐了五阿哥之名，叫做常宁。”她觑了一眼康妃的神色，又道：“夷贵人如今住在猗兰阁里，不过是个偏殿罢了，却也胆敢时常顶撞康妹妹。”

    青月冰凉的素手轻覆上康妃的臂弯，极是温和的口气，只道：“瑾瑜有皇子，亦有恩宠，不惧此等得志小人。”

    恪妃垂下一双温柔纤长的眼眸，道：“正因为康妹妹有三阿哥，反要更加当心才是。”

    念锦原是失过孩子的人，虽得了端敏公主长伴身旁，但念及旧事，不免生了几分哀恸，那眸中隐隐有泪，端妃忙道：“逝者已矣，姐姐如今还有端敏在身旁……”

    康妃却道：“这宫中，当真是人心叵测，防不胜防。”

    端妃性子颇有几分骄矜，只道：“从前皇贵妃还以为自己总有做皇后的一天，如今后宫多生事端，太后倒是愈发不待见董鄂氏了。”她轻笑着向康妃道：“皇上是宠着二阿哥些，可我瞧着，太后却最是疼三阿哥的，整日地派了苏姑姑去撷芳殿看望阿哥不止，还时常传了精奇嬷嬷带三阿哥去慈宁宫里，一待便是半日。”

    恪妃亦温婉笑道：“咱们这位万岁爷，性子最是不定，反倒是得了太后的庇佑，才真真是三阿哥福泽深厚呢。”

    康妃听罢，忙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方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盼着他将来为王为侯，只要他平平安安，儿孙满堂便好。只是如今……他长久地见不着阿玛，又时常败于兄长，烨儿年纪小，有几分伤心倒不说，只怕伤了他们父子感情……”

    青月听她絮絮说着，那闲适的面容竟不禁生了几分落寞，香冷凝幽里，竟无端端想起了顺治十年里那个早夭的孩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孩子早早地走了……却不用受这深宫冷寂之苦，亦不需日日盼着他的阿玛疼爱……那样怔怔地想着，心下愈发茫然，那莹白如玉的面上，不觉生了凄婉一丝苦笑，若是当初，能与他有个孩子……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自是噬心刻骨，摧断肝肠，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情丝万千，虽已去经年，斜晖脉脉里，终究是无计消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