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珠胎

淑妃素来不得宠，一月见得皇帝不过三两次，不禁热泪盈眶，款款拜倒：“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朝她温和一笑，只道：“今日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不必拘礼。”众妃方依依落座，一时间觥筹交错，丝竹悦耳，皇帝方笑着对淑妃道：“今日朕便留在长春宫。”淑妃到底年轻，不由面上一红，只道：“臣妾谢皇上。”便吩咐了宫人打点预备。

    待到戌时，众人皆有了几分醉意。因着董鄂凌霄怀有身孕，皇帝便特赐了她梅子汤，凌霄不过饮了半盏，便怏怏的没有胃口，皇帝几度留意，见她神色不好，忙道：“可是身子不爽？”

    凌霄面色煞白，却是极力把持着，那容色憔悴，却依旧笑道：“臣妾不要紧，莫要误了淑妃妹妹的生辰。”皇帝已是担忧，方望了淑妃一眼，淑妃何等聪慧，忙不迭起身道：“皇贵妃娘娘与腹中龙裔要紧，皇上无需担忧臣妾。”

    皇帝颔首道：“淑妃贤德。”又吩咐了吴良辅：“去取一斛东珠赐予淑妃。”

    夜色泠泠里，那轿辇轻轻抬起，迤逦一列宫人捧着各式器物，有内监高声道：“皇上起驾——皇贵妃娘娘起驾——”皇后领着阖宫嫔妃齐齐屈膝道：“臣妾恭送皇上。”

    那晨光熹微里，不过卯正时分，皇帝便要起身早朝。董鄂凌霄素来睡得极浅，那明黄锦被一紧，董鄂凌霄方睁眼醒来，见得皇帝修长的脊背，那明黄一缕，仿佛玉山倾颓，横于眼前。董鄂凌霄方挣扎着起身服侍，皇帝已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按住，见那红烛高照下，她玉面消瘦，那眼下隐隐两片乌青，不禁生了几分怜惜，只道:“时辰尚早，朕下朝再来安华殿。”

    那司衾尚衣的宫女捧着各式器物鱼贯而入，服侍着皇帝用青盐漱了口，换过平纱织金的龙袍。董鄂凌霄倚在那炕上，看着宫人替他系上白玉腰带，那发辫精心梳了，坠着明黄穗子、上用的八宝琉璃。他的背影清俊英挺，那朝服、披领、腰带，皆是明黄一色，晨里的日光烙在那五爪金龙的云纹上，董鄂凌霄望得久了，只觉璀璨芒点，如金黄的琉璃一般，华光凝耀。

    皇帝走到那廊下，迤逦一列宫人簇拥而行，他只唤了吴良辅，道：“去叫许临安来给皇贵妃瞧瞧。”吴良辅见皇帝面色不善，也不敢耽搁，忙掉头直奔着那太医院去了。

    董鄂凌霄睡到了晌午，豆蔻方进暖阁里头，道了个“万福”，又说：“主子，许太医来请平安脉。”她莹润的面庞蓦地一红，只垂首道：“万岁爷真有心了。”

    那外头伺候的小宫女忙进来替她洗漱更衣，约莫小半个时辰，香兰将那杏黄的福寿千纹锦帘一挑，十数宫女方簇拥着凌霄出来。许临安原立在那正殿中，忙不迭行下礼去，道：“皇贵妃娘娘吉祥。”凌霄紧一紧身上的弹墨织花大氅，方温婉一笑，柔声道：“本宫近来身子倦怠，劳烦许太医久候了。”许临安面有急色，问道：“娘娘近日可有畏寒怕冷之兆？”

    见他隐隐生忧，凌霄不禁笑道：“都说医者父母心，许太医果然圣手仁心。”她接过香兰递来的平金镂花暖手炉，方道：“许是本宫怀着身孕，的确是比往年怕冷了些。前日贞妹妹还笑我，五月里了还抱着这炉子。”

    豆蔻覆了丝帕在凌霄腕上，许临安方搭了三指上去，沉吟半晌，凌霄已然惶急道：“是否本宫腹中胎儿有何不妥？”许临安忙笑道：“娘娘太过焦虑，反而会使腹中孩子感到不适。”说罢便吩咐了小宫女去取笔墨，洋洋洒洒写了方子，交由香兰，道：“微臣开副补气血，凝心神的药方，娘娘切记孕中不可多思，免得伤了娘娘玉体与腹中的阿哥。”

    凌霄有一瞬间的怔忡，顷刻间已是大喜过望，连面上虚弱的病气，亦散了几分，忙唤了豆蔻来：“取本宫的白玉如意，赏给许太医。”

    许临安忙揖道：“微臣分内之事，娘娘赏赐，实在愧不敢担。”

    豆蔻将那赤红锦缎盒往许临安手里一放，笑道：“主子赏你的，你便收下罢。”凌霄亦温和道：“本宫与腹中孩子，皆仰仗许太医了。”

    许临安方领了赏告退，董鄂凌霄便对香兰道：“去传轿辇，本宫要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自千秋节一舞后，太后对董鄂凌霄成见愈浅，素日虽不喜她在身旁伺候，到底也看在皇帝的面上，不再为难她半分。那慈宁宫里幽香盈盈，袅袅不绝，并非太后素来焚的檀香，董鄂凌霄不禁疑惑道：“皇额娘今日焚的是什么？竟分外清甜透香。”

    太后端了一盏酽茶徐徐饮着，并不答话，苏茉尔便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这是宁妃娘娘献给太后的波斯香料，原是去岁宁主子生辰时，朝见的内命妇赠与娘娘的。”

    董鄂凌霄便笑道：“这便巧了，近日贞妹妹亦送了儿臣与淑妃一对香囊，亦是十分精致。”

    太后听得意婵，方含了若有若无一丝微笑道：“皇贵妃若是喜欢，多来这慈宁宫走走便是。皇帝政事忙，三阿哥又要读书习武，我这老太婆闲来倒也无趣。”

    董鄂凌霄心下欢喜，忙屈膝一福到底，温婉笑道：“儿臣谨遵皇额娘懿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