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英沉吟片刻,方忿忿回马望本阵里走,道:先生处置,尚算公平,如此便罢了。
三军也知,若请那何琛来处置,只怕先问自己个罪责,更已处置了那虞侯几个,心头火气也算消散些许,于是不再强迫,望眼向琼英看来,都有各样神色,却将那何琛,暗暗恨在骨子里面。
朱武于人多处自然不便招呼,淡淡望一眼琼英两个,问道:乃是何部?
众军皆当他暗暗记住要借机寻由头来报复,暗暗担忧。
琼英更不答话,往高蛮点点头,高蛮将老早备好大纛迎风树起,众人放眼来看,但见中军大纛处天雄二字迎风招展,纛下展开四面大旗,左厢两个,陷阵羽林红旗黑字,右厢老罴撼山黑旗金字,这撼山军,正是三营之外燕十三统帅之部。
赵楚知晓,虽万人新军,也是燕云征战时候臂膀,若不能略略公道建个大旗,便寒了将士的心,越过小山时候,便请人做就大旗,定了旗号。
而后两条好汉,豪迈悍勇,骑烈马迎风抖开两面红旗,一个上书仇,一个上书扈,含糊在扈三娘两个身后摇晃,也算未曾将她两个糊涂了。
朱武讶道:可是大名府处来的么?
琼英本便觉分外别扭,生生忍着方不曾笑出声来,扈三娘无奈,只得自己策马而来,道:正是天雄军一部,大名府梁相公麾下。
朱武转身便走,不过片刻那何琛快步而来,身后跟随三个身负黄绫背囊之人,面色阴柔,连声催问:可是扈英仇成二位么?咱等你这许多时候,快些下马,有圣旨要交代。
赵楚一喜,自知乃是他临行前那一封奏折有了效应,看这三个宫人神色并不恼怒,便知只怕有好事来,连忙翻身落马,与众军一起拜在地上。
只是李逵与阮小七哪里肯双膝落地,直愣愣站着,若非花荣眼明手快一把拽倒,突兀人群里有了破绽。
那第一个宫人,等何琛使人取来香案之后,展开那黄绫便抑扬顿挫念开,道:念大名府留守司团练使仇成,团练副使扈英,忠勇可嘉,朕心甚慰。如此壮士,当为朕戍边奋勇杀敌,旨令仇成,实团练使之职,暂代河北路大名府北上援军统领正职。令团练副使扈英,实团练副使之职,暂代河北路大名府北上援军统领副职。赐尔二人承议郎,率军往雄州边关,若有功劳,可再封赏。另,上书奏折之事,念尔久在草莽不通规矩,此番可免,不可再犯。
赵楚心内疑惑,暗道:那团练使,分明是个虚职,本乃民团小官儿,如何能作实职任用?倒是这统领,算是个实职,只是行军途中尚可,若是边关处参战,便没了效用。赵佶这厮,终究做甚么计较?莫非果真糊涂致斯?
琼英与扈三娘领头谢了,正要站起,第二个宫人笑吟吟摆手道:且慢,且慢,咱这里也有道圣旨,一儿都念了罢。
众军心内奇怪之极,一日竟降两道圣旨,官家莫非不知高低么。
那宫人,待得第一个宣旨的退开,干咳两声,念道:近日闻奏,天雄军一部以扈英仇成为将,朕心忧边关祸患,诏以尔二人,忠君报国,不可有一日或忘。今赐扈英游骑将军,实天雄军北征部统制;赐仇成游击将军,实天雄军北征部统制;赐尔锦缎百匹,钱万贯。
赵楚近日来习过朝廷官职,眼下心内便明了,这一道圣旨里,道是以二人为统制之将,却在散官衔里分了层次。
游骑将军乃从五品上军官,游击将军乃是从五品下,自此分了级别,若是有变故,自然有游骑将军衔的统制为主将。
这统制,乃统帅一军方可称,游骑将军与游击将军,正是散官衔里将官最低级一等,也堪堪比得上来。
只是战后,这统制一职,便可取消,保留个将军衔,只可领一份俸禄,却再无实权。
赵楚暗暗腹诽道:难怪大宋灭亡,这官衔,一人便是至少两个,想那做了高官的,只怕一人便要有三五份俸禄,饶是国家钱粮成堆,挡不住这般流水介花费。
琼英两个不甚了解这许多规矩,只是耳听果真升了将军衔,到了雄州,也多些主动。
当下便要站立起来,那第三个宫人笑眯眯又来阻拦,高声道:咱当先恭喜两位才是,官家数日连下三道圣旨,当真少见得紧。
三军轰然,便是扈三娘两个,也面面相觑不知究竟。
那宫人许也知晓拿捏已足,面色肃然展开圣旨念道:河间府守将、河北东路边关观察使何琛,有举贤功劳,赐银鱼带一条,御书一副。
何琛慌忙谢恩,喜得官威也不要。
那宫人继续念道:大名府留守司梁世杰,举荐勇将有功,赐御画一副,转赐天雄军楚昭,宣节校尉,实正北使职。赐扈英,仇成御酒三十坛,宫锦三百匹,钱万贯,奉河间府令,杀敌报国,后有赏赐,待得胜归来一一并举。
宣罢,这宫人,示意众人站起起来,踮起脚尖尖声问道:哪位便是楚校尉?咱听梁中书不住口称赞勇猛,若不能见,归去官家面前吃罪不起。
赵楚哑然良久,方想起自己曾以楚昭名头敷衍梁世杰,当下整理铠甲,大步走来拿宫人面前,暗暗先向琼英使个眼色,而后叉手为礼道:小人便是。
那宫人三个,上下将赵楚打量半晌,见他面目黝黑却行止间有虎虎生气,微微颔道:模样儿倒算不差,待得咱们回去,不知怎生与官家言语。
琼英在一旁低声笑道:劳烦大家们许多时候,小人们有些花销,边关处甚不便利,便劳三位大家代劳,若有怠慢处,海涵一二。
那三人,见她甚是机灵,当中那个笑眯眯先生受了,而后低声道:扈家将军,咱有个话,你听了便当过耳风便是往后你这一部,只怕就此落在官家眼里,进京做禁军指日可待,清河县里剿贼的岳鹏举,也不比你几个年长,如今便作了正经的统制,官家面前,须多作些捷报才是。
赵楚一转眼,掉头去向何琛道:小人问使君请借锦缎百匹,若日后能过个富贵日子,定当十倍奉还。
何琛一愣,道:何意?
赵楚正色道:眼见隆冬便来,小人虽在边关,心内好生担忧官家冷暖,如今尚未上阵杀敌,将敌酋送不得官家面前,只好暂且做就几件儿衣衫,好略略尽些臣子的心。
何琛一愣,继而大笑,那宫人笑道:这般忠君的心,咱们好生记着,送到官家面前便是,却不比劳烦你了。
赵楚赧然而笑,身旁琼英心内早笑岔了气,扈三娘好歹有些忍耐,便向那宫人三个道:乡野粗汉,不通礼仪,尚请大家们原宥则个只是小人心想,如此怎可抵消冲撞天颜之过,不知何观察使安排小人们往何处镇守,若是明了,有一场酒宴,只请三位大家移步赏脸。
那三人更喜,乃道:扈将军何须如此,官家若是闻听有如此忠心臣子,只怕龙颜更悦,这酒宴,便不必了。
赵楚暗暗使眼色,琼英会意,只是要请,三人推脱不得只好勉强应了,倒将那何琛好生后悔,这三人一唱一和,只言片语落在官家耳朵里,只怕从此记住他名头,这般不费力气的恭维,怎生自己便先想不到。
使君,将他三个行程押后一日,将调遣告知三位大家,便说往雄州之事,一来乃使君要为官家砥砺利剑,而来乃是他三个死死请求。朱武暗暗观察赵楚,至此方点头,与那何琛低声说道。
何琛急忙点点头,眼见众军散去,好好一场卖弄也没了舞台,心中却无怏怏之色。
当下何琛将各州各军统带将领都请了,道是要安排去处,顺便接风洗尘,那三个宫人自然赫然在列。
众将正恭贺赵楚三人,并肩簇拥何琛四人往城内而行,城门内蹄声如琵琶弹奏,一马飞来,骑士飘摇如风中枯草,眼见何琛便嘶声叫道:辽人攻打甚急,雄州南归义陷落,十万火急!
赵楚三个往人群后一闪,密令花荣掌握大军不可妄动,要看这何琛作甚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