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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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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南渡乌江成功了!毛泽东随部队渡过乌江之后,回望滚滚东去的江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而这得意的微笑,不但是对我英勇善战的红军指战员的赞美,同时也是对蒋介石,包括对他指挥的十几万敌人的嘲笑!

    对此,周恩来也有着与毛泽东相同的心情。此刻,他作为毛泽东这一伟大战略构想的实施者,最关心的焦点是:渡过乌江之后,如何实现“只要能将滇军调出来,就是胜利”的构想。因此,他又不失时机地与毛泽东会商:

    “时下,滇军的主力孙渡纵队,正在遵照蒋介石的命令,向打鼓新场行进的路上,距我们还有几百里的路程。再者,云南王龙云视军如命,他会按照我们的意愿把滇军远调贵州吗?”

    “他龙云可以不服从我们的调遣,但他不能不执行顶头上司蒋委员长的命令吧?”毛泽东成竹在胸地说道。

    “主席的意思是说,欲要做到让龙云听从我们的调遣,首先要做到让蒋介石代我下达命令:滇军必须尽快离开云南!”

    “就是这个意思,”毛泽东将手中的烟蒂用力掷于地上,“还记得吧?我曾对你讲过,我们下边的文章,应当从蒋某人做起。”

    “记得。那你的意思……”

    “这篇文章分两步来做,”毛泽东边说边又点燃一支香烟,“第一步,我们利用贵阳无重兵防守的时机,让他们的蒋委员长学着唱一出‘空城计’,下令把离贵阳较近的滇军孙渡——也可以说他是当今救驾的赵云了,急调来贵阳充任勤王之师。”

    “这就要求我们渡过乌江之后,挥兵直指贵阳,给蒋介石造成兵临城下的危局。”

    “这还不够,”毛泽东又吸了一大口烟,有滋有味地品了一下,“同时,我们还应当提出迷惑敌人的口号:打到贵阳去,活捉蒋介石!”

    “好!在我军主力直捣贵阳的同时,一路刷标语,搞宣传,造成一个打到贵阳去、活捉蒋介石的假象,迫使大唱空城计的蒋介石迭电孙渡救驾!”

    “对,对!完全正确。”

    “那这第二步呢?”

    “还是老战法:声东击西。”

    接着,毛泽东指出:为把第二步声东击西的棋走活,在走第一步棋的时候,也给蒋介石施以声东击西的策略:“以一部监视息烽以北地带之敌,并伪装我军将东向”,做出东进湖南,会合红二、六军团的姿态;我军主力则经息烽、扎佐,直逼贵阳。待到滇军孙渡等勤王之师分路进到贵阳之时,我军再摆出东进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姿态。毛泽东说到此时有意停顿了片刻,微微地晃了晃头,说道:

    “到那时,我们惊魂未定的蒋委员长,又必然下令十几万人马向贵阳以东追去。而我们嘛……”

    “就可以大踏步地挥师向西,进军云南!”周恩来接过毛泽东的话茬,异常兴奋地说道。

    “就是这个意思!”毛泽东说罢,沉吟片时,似乎方才那伟人的自信于瞬间消失了,他又操着商议的口吻,小声地问道,“恩来,你看这分两步做的文章……”

    “堪称是神来之笔!”周恩来说罢看了看毛泽东的表情,他懂得越是大手笔的天才,在他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文章还没完成之前,都会表现出一种自负中那特有的不自信。为此,周恩来又说道。“请放心,由我和同志们共同实施这一战略计划!”

    毛泽东听后内心激动异常,他紧紧握住周恩来的双手,有些沉重地说道:

    “恩来,这篇文章是四渡赤水这篇大文章中的一部分,是真正的高潮部分!把它写完了,收尾的文章就好做了。”

    周恩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蒋介石在战争这张大棋盘上与毛泽东对垒,就像是一个只会程咬金三板斧的庸手与一代棋圣对弈那样,连棋圣所掷棋子的用意都猜不透,就自鸣得意地乱走手中的棋子。不仅他这个一方统帅手忙脚乱,喜怒无常,就连给他为将为士的十几万人马也倒了霉——任其在这张战争棋盘上随意调遣!

    蒋介石于三月三十一日正式获悉中央红军南渡乌江的消息,他一边在“电话里大骂薛岳,问他在前线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连敌人的主力趋向何方都搞不清楚”,一边又想到中央红军南下之后,必然会威胁到贵阳城,自然也就等于威胁到他的安危。怎么办?他当即又询问哪个部队离贵阳比较近。薛岳慌忙答说:“滇军孙渡纵队。”这时,蒋介石又想起两天前,他曾电令孙渡率部赶到打鼓新场协剿中央红军的事来,真是气上加气!但是,他清楚统帅的面子是没有统帅的命重要的,因此,他在大骂薛岳过后,又立即给孙渡发了速来贵阳救驾的电令:

    孙(渡)司令官志舟(龙云)兄:

    胜密。

    甲、自本日起,匪约六百人,由后山搭浮桥两座,窜渡乌江以南地区,正午匪渡江者已有千数,尚有陆续部队。

    乙、望兄部星夜兼程,经黔西限明日到达镇西卫待命。

    盼立复。

    中正世申贵参印

    迨至中央红军遵照毛泽东的战略意图进抵息烽一带,以一部伪装东向,“主力则经息烽、扎佐,直逼贵阳”的时候,蒋介石顿感大事不好,急忙在自己的下榻处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出席者有:宋美龄、端纳、顾祝同、陈诚、何成浚、吴忠信、晏道刚,另外还有蒋介石新任命的贵阳警备司令王天锡、副司令郭思演等人。诚如当事人所说,蒋介石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慌与愤怒,有意装作临危不惧、非常坦然的样子,他简单地讲了一下形势之后,就又平和地说道:

    “下边,请墨三给诸位介绍有关的情况。”

    墨三即顾祝同。蒋介石话音一落,极会为将的顾祝同站起,扼要地且又十分得体地恭维了蒋介石几句话后,遂才做敌情报告。他着重指出:

    “据息烽、开阳县长的电话,敌人的主力由乌江下游南渡,前部已过开阳县境,有进犯贵阳的企图。”

    接着,与会者围绕着中央红军下一步的行动各抒己见:“一是乘虚袭击贵阳,一是仍图东进与湘西红军会师,两案之中以后者公算较大,但两者都威胁贵阳的安全,当前应以确保贵阳为急。”最后,蒋介石作出决定:“严令前线各部队衔尾疾追,调遵义李韫珩纵队迅速南移至息烽堵截,调李云杰纵队由黔东西进占领黄平、余庆地区堵截,调孙渡纵队限期东进集结贵阳,另外电刘建绪、徐源泉等部布置东西防堵,廖磊部在南面布置防堵。”

    接着,蒋介石以自己的名义给周浑元、吴奇伟、李韫珩、李云杰发了电令,意在防止中央红军东去,与在湘西的红二、六军团会合。这恰好是按照毛泽东的构想行事的。与此同时,他再次急电孙渡,命他把三旅滇军开到贵阳,拱卫省府之安。

    蒋介石唯恐在孙渡率部赶到之前,中央红军已经把贵阳城包围,使他处于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的尴尬的境地。怎么办?他又认真地审视了一遍顾祝同等人拟好的城防计划:令警备司令王天锡“指挥的一个宪兵营、两个消防连及警察四百余人负责城防责任,在三天内把城垣四周的碉堡修理峻事;萧树经的别动队(约四百余人)警卫行营和严查户口”。蒋介石暗自计算了一下,守城人员只要坚守一天,孙渡所部即可赶到贵阳。但是,当他想到时任贵阳警备司令的王天锡乃王天培的胞弟,而王天培军长又是在一九二七年八月徐州会战之后被他处死的,因此,他决定找王天锡面谈一次。

    王天锡对蒋介石任命他为贵阳警备司令一职是心领神会的,这其中不无包含对处死胞兄的一种补偿。另外,他也清楚在今日之中国,得罪蒋介石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因此,他在受命之后还是尽职尽责,力争给蒋介石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天锡啊,三天把碉堡修好有把握吗?”蒋介石问道。

    “报告委员长,只要一天一夜就可以完成。”王天锡答说。

    “不能草率啰!”蒋介石复又加重语气补充道,“贵阳的得失,关系国际视听哩。”

    “请委员长放心,明天天亮以前就可以修好,到时请委员长派人视察,如果还要不得,可以再修。”

    “好,好,明天一早,我就和夫人亲自视察。”

    蒋介石送走王天锡之后,越想这几天来的军情变化,心里越觉得不是个滋味!究其原因,这些长年和红军作战的部队丧失了应有的责任心。为此,他一怒之下,亲笔起草了一则措辞严厉的通令:

    查现在大部股匪,任意窜渡大河巨川。而我防守部队,不能于匪窜渡之际及时制止,或于匪渡河之际击半渡。甚至匪之主力已经渡过,而我军迄无察觉。军队如此腐败,实所罕见。推其缘故,乃由各级主管官事前不亲身巡查沿河地形,详询渡口,而配置防守部队。及至部队配置后,又不时时察其部下是否尽职,并不将特须注意之守则而授予防守官兵。是上下相率懒慢怠忽,敷衍塞责。股匪强渡,乃至一筹莫展,诚不知人间有羞耻事。军人至此,可谓无耻之极。此次匪由后山附近渡河,在一昼夜以上。而我驻息烽部队之主管官尚无察觉,如此昏昧,何以革命。着将该主管官黄团长道南革职严办,以为昏聩失职者戒,并通令各部知照。此令!

    蒋介石掷笔桌上,待侍从人员取走以后,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在夫人宋美龄再三地催促之下,他才忧心忡忡地昏然入睡了。

    翌日黎明,蒋介石刚刚起床,奉命赶修城防工事的王天锡前来报告:城防工事业已修好,请委员长查收。也或许是生命比回笼觉更为重要,就连习惯早上睡懒觉的宋美龄也匆忙起床,挽着蒋介石,在端纳、顾祝同、陈诚、晏道刚等人的陪同下,跟着王天锡到城上转了一遍,频频点头,以示满意。转回来,蒋介石特把王天锡招到自己的办公室,用王天锡的话说:“又极力给我灌了一阵‘米汤’。”

    正当蒋介石与王天锡谈话之时,顾祝同神色仓皇地走进来,向蒋行了一个室内礼,连头上的帽子都忘了取下,就说道:

    “报告委员长,刚才水田坝有电话来,敌人已过水田坝,快到天星寨了!”

    蒋介石听后愕然,因为他初次来贵阳,既不知道水田坝在什么方位,也不清楚天星寨离贵阳有多远的路,遂由沙发椅上站起来,望着王天锡,故作镇静地问道:

    “水田坝距离贵阳有多少路,在哪个方向?”

    王天锡肃然起身,双腿并立,以下级给上级报告的标准的腔调答道:

    “报告委员长!在东北角,距贵阳大约三十华里。”

    蒋介石听后,据王天锡记述,他把脑袋昂起,眼珠往上翻,想了一下又问:

    “距清镇飞机场多远?”

    “让我计算一下。”

    正当王天锡在计算到清镇飞机场的距离时,陈诚又近似小跑地走进来,有些慌张地报告:

    “报告!乌当来电话,敌人已过乌当。清镇也来了电话,据报飞机场附近发现敌人便衣队,第二十五军有一部分叛兵在机场附近滋扰。”

    蒋介石听后默不作声,把两手背在后面,在办公室里面走来走去,沉思很久,猝然止步,两只就要冒火的眼睛盯住王天锡,问道:

    “不经清镇,有便路到安顺吗?”

    “有!”王天锡说道,“从次南门出去,经花溪走马场,可以直达平坝,平坝到安顺只有六十多里了。”

    蒋介石表面上故作平静的样子,但声调却又是那样的低沉:

    “你去准备一下,挑选二十名忠实可靠的向导,准备十二匹好马、两乘小轿到行营听用,越快越好。”

    “委员长你……”

    “不要啰嗦!快去承办。”

    王天锡应声离去。他边走边暗自说道:

    “啊!委员长准备逃跑了……”

    十

    蒋介石的确是要逃跑了!这其中不仅有蒋氏自己的原因——“谣传飞机场被红军占领,郊外有枪声时,吓得蒋介石很慌乱”,而且还有夫人的因素——“他的妻子宋美龄也急得蹦跳,在看地图时把地图甩在脚下”。正当蒋氏夫妇在下榻处匆忙收拾逃走所带的行装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不知蒋介石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他依然是微合着双眼倒在沙发上,就是不伸手去接一下电话。这时,宋美龄终于沉不住气了,她走过来生气地说:

    “达令,快接电话吧。”

    蒋介石一动不动,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上帝给我们传报的佳音呢?”宋美龄更加生气地说。

    就在这一瞬间,蒋介石想起了两件和上帝有关的事情:一是当年石友三反蒋,突然于夜间隔着长江炮轰南京,吓得宋美龄由梦中惊醒,暗自祈祷,终于化险为夷;再是中原大战时,冯玉祥的骑兵包围了蒋介石的火车专列,吓得宋美龄跪在车厢中祈求上帝保佑,不久,冯玉祥的骑兵撤围,虚惊一场。因此,当蒋介石一听上帝二字时,他近似本能地站起,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我是委员长……好,好!随时报告。”

    宋美龄望着放下电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的蒋介石,焦急地问道:

    “达令,是什么消息?”

    “是上帝为我们传报的佳音:刚才是郭思演来电话,说敌人由乌当过洗马河,向龙里、贵定方向走了。”

    “龙里在贵阳的什么方向?”

    “东方。”

    宋美龄听后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遂又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不一会儿,端纳、顾祝同、陈诚、吴忠信、何成浚等人笑嘻嘻地相继走了进来,一个个随着宋美龄的信仰大唱起了上帝的赞歌。就在这时,吴稚晖念着“阿弥陀佛”走进来,这声音就像是一首完美的乐曲中,突然闯进了一连串的弦外音,显得是那样的不协调。正当这尴尬的局面不知该如何打破之时,王天锡上气不接下气地又走进来:

    “报告委员长!一切准备完毕,敬候……”

    “不用了,不用了!”蒋介石或许是想到王天锡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故客气地说道,“辛苦了,先坐下喝杯茶。”

    王天锡知趣地躲在一个墙角边的沙发上休息,静观蒋介石和这些中央大员们在做些什么。

    这时,蒋介石把一张军用地图摊在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支红蓝铅笔指着地图,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们看,**向东边逃窜,他们将去什么地方呢?廖磊的一个军驻在都匀、独山,敌人为避免消耗战,是不敢向南走的。我预料他们必然出马场坪东下镇远,要么去湘西与萧、贺合股,要么重返江西。”

    与会者似乎都忘却了两个小时前的狼狈情景,完全恢复了原本为将为相的心态,不约而同地,或曰言不由衷地以蒋介石为中心地议论起来。正当蒋介石再次对着军用地图指手画脚,大谈其判断的时候,晏道刚眉开眼笑地走进来:

    “报告!孙渡司令提前赶到贵阳,请委员长示谕。”

    蒋介石听说孙渡率三旅滇军赶到了贵阳,真是高兴极了!他当着众多的属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与此同时,他一想到孙渡从黔西大定到贵阳的距离,“照普通行程需要七天”,可孙渡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就赶到了,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故当即下令:

    “我立即召见孙渡司令!”

    不久,孙渡在薛岳的陪同下走进蒋介石的官邸。未等孙渡行晋见长官军礼,蒋介石就主动地迎上去,紧紧握住孙渡的手,颇有些动感情地说:

    “该纵队乃革命军人的模范,动作迅速作战勇敢!”

    薛岳也在一边敲边鼓,表扬孙渡所带部队是“勤王之师”。

    接着,蒋介石扼要地把他方才判断红军去向的话说了一遍,破例以商议的口气问道:

    “孙司令,你看怎么样?”

    孙渡是第一次聆听蒋介石的面谕,内心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听了蒋介石如此客气的问话之后,行了军礼,答说:

    “我初到贵阳,对整个情况不了解,委座的指示是不会错的。”

    蒋介石一听孙渡的答话十分得体,心里更是高兴,遂又以歉意的口气说道:

    “你辛苦了,本来应该休息一下,但是这时的任务十分紧张,希望你再努一把力,马上出发,向龙里方向跟踪追击。我已让薛岳电令遵义所部东进石阡、余庆阻截,并电何键把重兵摆到湘西一带,你与薛岳从后边追击。”

    “是!”孙渡答说。

    “另外,官兵都辛苦了,从我这里拿几万元去慰劳他们。”蒋介石说罢回过头来,对内定的贵州省主席吴忠信说道,“叫侍从室预备款子,送到孙司令那里去。”

    吴忠信应声而去。为此,孙渡获二万元犒赏,并晋中将衔;各旅长获一万元犒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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