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开始有了怀疑:在那一场劫难后,隐族人留在这个村子里的符号,居然和他掌心里的命轮几乎一模一样!在通天之木半腰的隐族人落脚点上,他也在染血的墙壁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这证明了什么?
从离开叶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将来的路线就已经和琉璃重合,他却未曾醒悟!这个隐于密林的民族,就是命轮背后的影子,正是他们在一次次的轮回里守护着云荒,正如他们曾经守护过近在咫尺的青木庄一样!
所以,这也就能解释他们为何会遭到来自西海上冰族人猝不及防的毒手——那些神之手不远万里潜入云荒,没有去帝都,也没有去叶城,而是直奔南迦密林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城池——只因为,冰族人已经知道这里才是云荒真正的心脏!是守护这片大地的所有力量的起源地!
他握住了老人消瘦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掌心的命轮越来越急速地转动,仿佛要将心肺都绞碎。
“呵……龙,我曾经告知你要尽快赶来,可是,你还是来得太晚了……”看着恍然大悟的龙,隐族的族长低声苦笑起来,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不过万幸的是,无论如何,你终于还是看到了活着的我,以及……活着的神主。”
“神主?”溯光吃了一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神落到了琉璃的身上。
她被封在那一块由广漠王不远千里带回的奇特玉石里,玉是透明晶莹的,如隔着一层薄冰。他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此刻琉璃身上穿着华美至极的绚烂羽衣,颈上、肩上、双足和双腕上都披满了璎珞,精心梳理的发髻高高盘起,戴着凤尾衔珠纹样的发簪——高贵典雅,气势逼人,再也不同于云荒看到的那个易容男装的丫头。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神。”隐族族长微微苦笑起来,剧烈地咳嗽着,“不仅是隐族的神,也是……也是云荒的救主。她以少女的容颜出现在世间,隐藏于密林深处,咳咳……千年来,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身份。”
“来历和身份?”溯光震惊地看着被冰晶封住的少女,“这丫头到底是谁?”
“我……”琉璃张口结舌,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放在胸口,双翼的项圈下有光芒四射而出。“说过了不要叫我小丫头……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比你更老呢。”她喃喃地说着,眼神哀伤而无奈。
“你知道吗?”隐族族长转过头,看着溯光震惊的眼神,“身为星主的我,几百年来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守护琉璃罢了……我只是她的仆人……神的仆人!”
“神的仆人?”溯光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一时无法理解,“她是这一切的关键?难道,她才是慕湮剑圣的转生?”
“错了……她并不是。”隐族的族长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笑容,努力将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但她将会是挽救这一切的人。所以,几百年来,我们都努力保护着她和命轮……连紫烟都为此献出了生命。”
“紫烟……”溯光只觉得心里一沉。
“是啊……傻瓜,一百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隐族的族长笑了起来,低喃,“紫烟也是我们这一族的人……她在丛林里成长了五十年,后来为了辅助我,才成了命轮里的‘龙’,离开南迦密林奔驰于天下。否则,一生都在密林里度过的飞鸟,咳咳,又怎能遇见海里的鱼呢?”
溯光茫然地站在那里,脑中有无限景象一一浮现。
初见,相遇,厮守,别离……他们相处了多年,却始终不曾真正懂得她。她神秘的身世,欲说还休的秘密,一直都谜一样地存在。他还记得紫烟背上的两道深深疤痕,触目惊心,仿佛是翅膀被齐刷刷割掉后留下的烙印。
今天,他终于知道了所有答案,于是关于她的一切都有了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数天前忽然离开自己吧?是因为已经感知到了大难的来临,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跟随琉璃回到了这里!她一定曾为了保护族人和家园而浴血奋战,却还是不能阻挡这些神之手的脚步。
“只可惜,她后来身上居然出现了分身才有的‘血痣’!多么……咳咳,多么可笑的命运啊!身为一个猎人,自己却成了猎物!”隐族族长的眼神苦涩,“你或许不知道,她曾经为你斩下了双翅——按照族里的规矩,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放弃血统,留在大地上永远陪伴你。只可惜到头来,天不从人愿。
“这些,都是命运啊……”垂死的老人喃喃低语,诉说过往的真相。溯光只觉得心里阵阵惊雷,身子晃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琉璃在一边听着族长的话,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嘶——”耳边忽然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有指甲从金属上划过。那一刻,周围的空气骤然冷凝,阻断了三人的对话。身周设下的结界发出了薄纸破裂般的声响,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小心!”被封住的琉璃发出了一声惊呼,看着他身后。
溯光蓦地回头,便立刻面对上了密密麻麻围上来的神之手——那些孩童突破了结界,缓缓地从四周围了上来。他们的眼神变成了淡金色,闪着奇特诡异的光芒,这种目光,令他从内心里一冷。
刚才在废墟上时,他就已经和三位神之手短暂地交锋过。虽然最终赢了那场战斗,然而自身也受了伤。在这云荒上,能伤到他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而那三个年幼的孩子,每一个居然都拥有罕见的力量!
“他们是谁?”溯光一边准备战斗,一边急促地问。
“神之手……呵,来自于西海上的死亡之神。我不是曾经在水镜里向你们传达过吗?龙。”隐族的族长用尽全力撑起了身体,看着外面团团包围的异族入侵者,用一种奇特的声音低吟着某种预言似的歌:
星辰暗淡后的第九百年,
亡者当归来。
魔王从地底复苏,
血海从西汹涌而来,
呼啸淹没大地。
月食之夜,大灾从天而降,
神祇于红莲烈焰中呼号。
孩童的眼眸里,看到天国的覆灭。
当暗星升起时,一切归于虚无。
孩童的眼眸里,看到天国的覆灭?那一刻,溯光记起了这首曾经在水镜上浮现过的预言……果然是一语成谶!他再不犹豫,冲向了那群白衣孩童,手掌在空气里划过,瞬间凝结出了一把利剑。
辟天剑已经不在身侧,此刻战斗,便只能赤手空拳。
神之手簇拥上来,每一个孩子的眼眸里都在发光,表情空白,然而每一双视线里都充满了压迫力,无形的力量从虚空里一道道传来。他用尽全力抵挡,想要将这几十个神之手拦在一丈之外,不让他们靠近琉璃和星主。
然而,只听“咔”的一声响,在一个孩子的注视下,他手里刚凝结出的那把剑居中折断!另一个孩子的眼睛顺着断剑看了过来,盯住了他的手腕,溯光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嘶”的一声,一道裂口已经在他手上出现,深可见骨。
“溯光!”琉璃拍击着面前封住自己的冰晶,失声,“溯光!”
“别出来!”他厉声道,阻止了她的不安骚动。
紫烟……如果我今天死在了这里,你会知道吗?你的家园已经毁灭了,我没有办法保护,如今,就让我为你的族人战死在这里吧……这样,你应该也会觉得欢喜吧?
然而,就在他独力对抗无数神之手、危险百出的一刻,一道电光忽然从天而降
!仿佛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那些孩子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四散退开。那道电光绕着他飞速转了一圈,然后自动跃入他的手里,凝定。
“辟天剑?!”那一瞬,他发出了不敢相信地低呼。
是的,回到他手里的,居然是那把忽然消失的辟天剑!
黑色的长剑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光芒,宛如一道雪亮的闪电——那种光,是从剑柄上镶嵌的那颗明珠里发出的。
溯光心里猛然一跳,只觉得惊喜若狂。
是的……那是紫烟!在这样的时刻,她终于还是回来和他并肩战斗了!
那一刻,他握住了剑柄,只觉得心里忽然有一股热血涌起,将鲛人天生冰冷的身体都热得滚烫。战意勃发,再难抑制。
“孩子们,务必杀了这里剩下的三个人,”看到手里忽然握住了长剑的溯光,织莺的脸上出现了凝重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吩咐,“尤其是那个老妇人。她是我们来这里的目标。杀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回到家里去了。”
“回家!”孩子们眼里陡然闪过狂喜,纷纷向着溯光冲了过来。
那一刻,溯光右手握剑,左手迅速一收,一展——海皇的力量令池里的水忽然间沸腾了,直立而起,化为水墙,向着那一群孩子卷了过来!
然而,在水应声而起的同时,神之手里的几个孩子眼睛也忽然亮了一亮,停了下来,看了看那一道呼啸而来的水柱——只是一刹那,那道被操控的水龙忽地顿住了,“噗”的一声在空中四散,消失。
“嘻嘻。”一水回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眼里熠熠生辉。
这些孩子本身就属于“水”部,他们身体里具有操纵水来毁灭一切的力量!
那些神之手再度云集过来,一双双孩童的眼里都盛放出金光。那一刻溯光来不及多想,手握辟天剑,低喝一声,划出了一道光幕——弧形的光呼啸而出,扩散,当先的几个孩子发出了尖叫,身体在一瞬间居中裂开。然而后面更多的孩子依旧无所畏惧地扑了过来。
那些孩子令他手腕微微颤抖,然而辟天剑还是毫不留情地切割下去。一道道血从孩子的脸上绽放。然而,他的身上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伤口,并且迅速扩大,从肩到腰居然密密地绽开了十五六处伤口,殷红可怖。那些孩子虽然没有接触到他的身体,然而那种具有杀人力量的眼神无所不在,令他渐渐筋疲力尽。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神之手一个个倒下,他眼前的孩子渐渐稀少。
然而,当筋疲力尽的他以为战局即将结束的时候,身后忽然再度传来了剧烈的刺痛。溯光不敢相信地低下头,看到一道血箭从胸口喷出——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
不可能!那些神之手,刚刚被他斩杀于剑下!
溯光回过头,却看到背后从血泊里缓缓站起的孩子。
那些被斩杀的人居然重新站起来了!他们身体上、头颅上的血痕还没来得及消失,眼睛却重新发出了诡异的亮光,仿佛毫不畏惧疼痛和死亡,重新一步步向着溯光走来。
“削掉他们的眼睛!”隐族族长发出了微弱的呼喊,提示着血战的人,“他们……他们是死神的孩子……刀剑无法令他们死去,被斩断依旧可以重生……只有……只有削掉他们的眼睛……龙!”
削掉眼睛?溯光用流着血的手结印,将那些怪物一样的孩子阻挡在外。然而,不等他有时间想对策,孩子们已经再度拥了上来。他们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伸出手,触摸着那一道无形的“界”,忽然间眼睛里的光一亮,整个结界再度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音!
“溯光……溯光!”琉璃眼看着外面危急的一幕,只能在里面惊呼。
神之手们蜂拥而入,溯光挡在隐族族长和琉璃身前,用尽了所有力量和这些孩子们对抗,用极其刁钻的角度和精妙的计算,将剑锋划过那些诡异的眼睛——每次刺入那些金光里,剑锋便是一颤,似是痛极。
他只觉得掌心的命轮越来越热、越来越亮,亮到几乎要刺瞎自己的眼睛。神志也开始恍惚。那一刻,耳边再度出现了那个悠远微弱的歌声,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唱着《仲夏之雪》。
呵……那个声音,究竟是紫烟,还是琉璃呢?
那一瞬,他想起了童年时伏波海皇带着他远赴北海见红衣女祭的那一刻。女祭司做出了预言,并召唤出了那个对他的一生产生深远影响的女子。还是个孩子的他趴在那一面冰壁上,好奇地看着里面影影绰绰映照出来的人影,觉得似是而非,怎么也看不清楚影子。
就如今天。
或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将无法分辨吧?
“这个人是谁?”冰族的闾笛少将蹙眉,看着池水中心那个以一人之力和所有神之手对抗的鲛人,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身侧的织莺也在看着那个人,眼神忧虑万分,低声道:“他……似乎是命轮的成员。你没看到他的掌心里也有一个和星主一模一样的命轮吗?”
“命轮的成员?”闾笛吃了一惊。
“星主可能预测到了我们会突袭云梦城,所以召回了在外的命轮中的其他人。”织莺低喃,“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如果又来了其他外援,那么这一次的行动可能就有变数了。”
“幸亏只来了一个,”闾笛少将一边指挥着下属不停地放箭,一边咬着牙,眼神里透出钢铁般的灰冷,“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就算无人生还,我们这一次也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
织莺身体颤了一下,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喃喃道:“无论如何?”
“是!”军人拔出刀来,看了她一眼,“巫真大人,还不下令全面进攻?”
织莺咬住了嘴唇,看着眼前一张张孩童的脸,终于还是狠了狠心,下令:“开始绝杀,一个不留!”
“是。”孩子们回答着,温驯而机械。然而话音刚一落地,他们的眼里金光一盛,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肃杀之气。
织莺退在了一边,眼里含着泪水,看着那些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扑向了那个近乎神一样的鲛人,手指微微颤抖——只有她知道“绝杀”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舍生忘死的刺杀,即便是所有人都牺牲,也要将对手赶尽杀绝!
在她喂给他们的那些朱丹和赤丸里,除了提炼和凝聚灵力的醍醐和灵香,还蕴含着另一种成分:傀儡虫。当那些孩子从大秘仪上被一个个遴选出来后,对于他们意志的控制便已经和能力改造一起进行——这长达几十年的残酷训练,为的,就是今日。
是为了让这些孩子成为血肉武器,将命轮的秘密总部击溃!
一拨又一拨的白衣孩子扑过来。他们虽然是身量幼小的孩童,却能操纵一切破坏力。那一刻,溯光只感觉到空气里纵横着可怖的力量,逼得他无法呼吸。“呼”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凌空压来,他举起剑格挡,几乎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黑影转折了方向,重重落到了池边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那,居然是云荒三女神神像的头颅!
紧接着飞过来的是一块巨大的石雕,以及一整面墙壁。整个城市仿佛忽然活了,飞沙走石,一切东西都向着幸存的三个人砸了过来。
那些孩童面无表情地逼来,用视线操纵着周围的一切。
冷冷的剑刃上映照出孩童无畏无邪的眼眸,设立的结界一次次建立又一次次崩溃。溯光用尽全力地搏杀,想将星主和琉璃保护在身后的结界里,毫不留情地将辟天剑刺向那些孩子的眼睛。那些金色的眼睛在辟天剑下被削开,瞳孔和颅骨一起碎裂。然而,即便是被他杀死的孩子,他们眼里也还残存着最后的瞳力。那种力量令他不得不惊叹。
这些冰族人,他们到底是怎样培养出了这么一群孩童死士?!
“差不多了,快给我上!”闾笛少将挥了挥手,麾下的战士们涉水而上,抢身进入战局。无论如何,如果命轮是被他的人摧毁的,回去面对元老院述职时也会光彩许多。他可不愿意让这样的功劳白白落在了那群所谓的“神之手”手里。
“不要!”织莺却失声惊呼,冲上去拦住了闾笛少将,“神之手还在战斗,外人一旦闯入就会……”
然而,已经晚了。那些战士接到命令后冲过了池水,刚刚踏上战局的边缘,还来不及对着剩下的三个敌人动手,忽然间齐齐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些正在战斗的孩子们被惊动了,纷纷将视线转向了这些闯入者,面无表情——只是一瞬间,那些冰族战士们的胸腔被一种奇特的力量压扁,肋骨爆裂的声音宛如鞭炮声连绵不绝。
“住手,快住手!”织莺一边大喊,一边冲了过去。
“嘻嘻。”听到她的命令,神之手们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移开了视线。那些被玩偶一般扭曲的战士瞬间被扔到了水里,大半已经气绝,剩下还有几个在呻吟,一口接着一口地吐血,染红了整个水池。
“该死的!”那一瞬,闾笛少将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冲了上去。他是军人,而眼前这些都是他从沙场里带出来的身经百战的精干战士,曾经不知道多少次并肩战斗、出生入死,却居然在一瞬间被这群怪物给杀了!
“别上去!”织莺拉住他,用尽全力,“你疯了吗?”
闾笛少将被她硬生生地拉住,差一步就踏入了战圈。他僵在那里,表情狰狞地看着那些孩子,许久才憋出一句:“好!先等他们执行完任务!老子非要把他们劈成两半!”
话没说完,织莺却冷冷道:“将军最好灭了这个念头。”
一把寒光逼人的短剑抵在了他的心口。身边温柔的女子忽然变得冷酷,抬头看着他,低声道:“听着,如果你敢动一下那些孩子,我一定也让你无法活着回到西海去!”
军人的眼神一瞬间狠厉如狼,握紧了刀柄。
“大敌当前,”织莺的声音放缓下来,“我们还是不要内斗了,将军。”
那一边战局还在继续。神之手簇拥着居中的鲛人,发动了连绵不断的攻击。溯光一手持剑,一手结印,将所有力量都发挥到了极致。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孩子能触碰到他,然而他身上的伤口在渐渐增多,身体被一分分地撕裂,血流满身。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那把无坚不摧的辟天剑上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最可怕的是,他看到那道裂痕贯穿了那颗明珠。
“紫烟!”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去抓住那把被震飞的剑,而身侧那些神之手们正在冷静地等待着他的每一个破绽——当他刚一伸出手,便低低痛呼了一声,右手腕骨“咔嚓”一声断裂。与此同时,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箭一样刺来,射穿了他的膝盖。他的右膝盖上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被一种力量隔空撕扯,和右手一起,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剩下的神之手还有大约二十人,白衣上虽然都已经溅满了血迹,然而那些孩童眼里却全无恐惧退缩的表情,缓缓地围了过来,将战到筋疲力尽的鲛人包围。
冰晶的表面上溅满了血,令琉璃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她无法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却骤然听到溯光发出了低低的痛呼——她知道他是一个极其坚忍的人,即便是在叶城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曾呻吟过一次。
“溯光……溯光!”她撕心裂肺地大呼,肩膀后的翅膀再一次张开,蠢蠢欲动地想要挣脱,冰晶被从内部一推,上面顿时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别出来!”隐族族长厉声制止,“时辰还……”
“可是溯光就要死了!”琉璃在冰晶里撕心裂肺地大呼,再也顾不得什么,翅膀一振,便要破壁而出。是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战死在自己面前。不管是为了自己,或者是为了姑姑口中的那个命轮。
和溯光比起来,飞上九天又有什么重要?
当她奋力挣脱的时候,那一块封住她的流光玉蓦地碎裂,化为千万道流星飞散!少女身后展开了雪白的羽翼,从中脱壳而出,展翅飞翔——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一圈美丽洁白的光华,宛如一轮皎洁的圆月。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她飞在空中,羽翼一片一片地舒展。而奇特的是,那一刻从她身后展开的羽毛,居然不再是平日的纯白,而是金色的!
“琉璃……你!”隐族族长看着凌空展翅的少女,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到了天空。没日没夜的血战令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此刻一抬头,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月亮还没有升到中天,丛林上空黑漆漆的一片,从三棵树的中间看上去,只有风在舞动,无边无际的白色花朵从天而落,宛如飞雪。
差不多也快到时候了,少一个时辰无所谓吧?
那一刻,垂死的老人只能在心里那么想,怀着一丝侥幸。
琉璃破冰而出,展翅飞舞,抬手按在自己胸口的那个双翼项圈上,对着天空祈祷:“九天之上的三女神——请聆听血脉的最后召唤:请守护我们,驱逐入侵者,让这个被血洗过的城市获得应有的回报!
“如果能听到血脉的祈祷,请回应我吧!”
话音未落,她仰起头,对着天宇举起了双手——她的掌心里,握着那一枚从古玉上摘下的水晶,里面的奇特液体发出了一道绿色的光芒。
那是河流、山川、大地、森林的光,美丽无比。
绿光从她掌心射出,映照着天地。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回应,一道巨大的光从天而降!仿佛雷电,又仿佛是从九天倾泻而下的瀑布,那光芒是如此盛大,刹那间将废墟上的所有人笼罩。光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三个巨大的剪影,那是背生双翼的女神,从天翩然而降!
“那……那是什么?!”闾笛少将发出了一声惊呼。
“云荒三女神!”织莺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些幻影,低声道,“不可能……”
是的,作为天地间的最后三位纯血翼族,最近几百年来云荒三女神早已不再出现世间,盛传她们已经到了寿命的极限,在神之时代结束后已经长眠。可如今,在这个有金色翅膀的女孩召唤之下,她们居然重现于世间!
当三女神的幻影降临的那一瞬,光芒已经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
织莺和闾笛少将情不自禁地闭了一下眼睛。然而,这样的光芒映照入那些孩子们金色的眼眸里,却引起了奇异的反应——仿佛一点火苗忽地被投入了油中,只听“哧”的一声,无法抗拒地引燃了无边的大火!
“啊——”孩子们骤然发出了惨呼,纷纷捂住了双眼。
他们的手指间透出一道道奇特的火苗,那些虚无的火从他们的瞳孔里冒出,汹涌而剧烈地燃烧,仿佛要将他们的眼球和脑髓都燃烧殆尽。突如其来的剧痛令那些无所不能的孩子痛苦地蜷曲起来,双手拼命地捂住眼睛,在地上滚来滚去。
“请九天之上的血族,回应我的呼唤!
“以血还血,以命抵命,灭除这些杀人者的神形,令我族人安息!”
任凭周围瞬间变成了炼狱景象,琉璃始终保持着双手捧起的姿态。仰面看着从天泻下的光芒,朗声祈祷——那一刻,她的面容肃穆而纯真,肩后的羽翼最大限度地张开,宛如纯金的屏风将她衬托,美轮美奂却又尊贵无比。
就像是九天之上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