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臣服

进屋，李云棠起身，叫了声老师，裴姐姐。

    母女两人见他们笑容未散的样子不禁一愣，她们已经好久不见阿杨笑得这样开心了。李云棠腰上晃着的，正是裴杨的贴身玉佩，这是元朗留个杨儿的，没想到竟早给了李云棠，裴清看着自家儿子含情的双眼，眸色渐深。

    顿了顿，裴清先开了口，“君后传旨，着杨儿即刻进宫叙话，宣旨的宫人说君后面色恼怒，想来是知道了昙籽一事。”话说的是裴杨，眼睛却始终定在李云棠身上。

    李云棠看着裴清，后又转向裴杨道：“父君那里由云棠去劝说，老师不必担心。今日只是顺便来看青儿，云棠这就进宫。”

    裴清皱着眉，止住李云棠往外走的脚步，“殿下且慢。”

    李云棠回头，见他们三人脸上的颜色都不太赞同她的做法，疑惑地看着他们。

    经过这么多，裴清早已不再怀疑李云棠的真心，只是有些话还是非问不可，“殿下是否非我儿裴杨不娶？”

    “是。”李云棠眼神凿凿，她对青儿的心意从未变过。

    裴清看着她的眼睛面带笑意，“如此，这次就该我裴家回应殿下的心意了。”

    李云棠不知她此话何意，只见裴清从怀里掏出一本半旧的小册子递给裴杨，叮嘱道：“世上没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何况君后又只有殿下一个女儿。昙籽一事，君后若不是顾及我裴家的文弱清流，怕是早已治罪。一会儿进宫，你将这个带给君后，必不会为难你。”

    裴家世代文臣，李云棠实在想不通她能拿出多重的筹码，除非……从裴杨手中夺过小册子打开，心中瞬间一沉，果然。老师为了青儿压上了裴家的一切。

    薄薄的册子上寥寥数首诗，字字含讽，句句是嘲，末尾一页还画了一幅昭帝的歪像，上题十六个小字：宴游无度，声乐无绝，昼日不足，继之以夜。字下盖有一方私章，不用细鉴都能看出，小册上的每一笔每一句皆出自当朝大学士裴清之手。

    这是违心之作。

    裴清为太傅已有二十余年，加上上代家主，上上代家主……说裴家门生遍天下也不为过，经裴家举荐坐到高位的人数不胜数，若是老师想要动用这些人，可以伸手的地方不可谓不广，谏官、编修、国子监、五部、科举……甚至是一国律法，但凡她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必为母皇所不容。自古帝王皆多疑，手中的册子足以毁了裴家数代经营，甚至将裴家抄家灭族。老师这是，向父君表示臣服之意啊。而臣服与父君，就是臣服于她，大启三皇女。

    “娘亲……”

    “老师……”

    裴杨瞬间红了眼眶，裴柔看着他们眼睛含笑，“娘亲和我都看不惯世家的苛刻，曾私心地想养你一辈子。但如果这个人是殿下，我们都能放心了，比起殿下做的，我们只能帮你做这么多了……”

    眼泪滴在册上，裴杨将册子还给裴清，“娘亲一世清名，不能因我毁了。君后那里，杨儿自己会去争取，请娘亲尽快烧了这个……”

    裴清摇头，扶着他的肩膀，“杨儿，世事不想你想得这样简单。殿下差点为我裴家搭上性命，为昙籽费劲了心思，殿下既已在君后面前表明求娶之意，我裴家就不能再装作无动于衷。今日叙话，一为追究，一是看我裴家的态度。我裴家与其他世家相比，一无权势，二无钱财，除了世代清誉和遍布天下的门生，再无其他助力……”

    李云棠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叙话，确实，比起权势和钱财，父君要的不过是一颗心，忠心。裴家世代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只忠于君王，忠于天下百姓，现在，裴家因为裴杨向父君臣服，这可不是其他世家献上的不知真假的心意可以比拟的。

    将册子收进裴杨怀里，李云棠不再劝阻，裴家表明立场，也是让父君信任裴家的好机会。左右这册子到父君手里，她再想办法要过来毁了便是。

    “青儿，你尽管带去，我随后就到。”裴杨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安静下来，在娘亲和姐姐的柔和的目光下将册子塞进怀里，伺候梳洗的小侍们走进来。

    几人从房间里退出来，裴柔拦住李云棠，对她摇头，“今日阿杨进宫，小臣还是劝殿下不要一起的好。”

    “为何？”

    裴柔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有些事情比李云棠这个在感情上两世都没活明白的人通透得多。君后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差点为一个男子死了，怒气可想而知，但这怒气却不会对李云棠发，阿杨一个人去还好，若是殿下一块儿去在一旁帮衬，君后保不齐会憎恨起阿杨来。李云棠固然疼惜自家弟弟，只是有时并不得法，好歹是自己未来的弟媳，忍不住要交代她几句。

    “殿下与君后亲父女，而阿杨在君后眼中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子，断不值殿下牺牲至此。君后此时正在气头上，若殿下一同去，必定适得其反。”

    李云棠恍然，重重拍了一下脑门，“真是关心则乱，幸好姐姐提醒，云棠这就回王府老实待着。”说完顺着后门出去了。

    来接的轿子就停在府外，裴杨一身蓝色流纹华袍低身而入，坐定，捏了捏手中的小册，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