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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气爽夏末秋初, 赵政领着文武百官骊山围猎, 烈阳高悬长马嘶啸,逐鹿围兽。
大秦人尚武好战,文臣武将大多都有一身骑射的好功夫,蒙家人拔了头筹,李斯王贲一行也不差, 收获颇丰, 有如征战沙场般的恣意畅快,快马扬鞭, 让人说不出的舒心畅快。
骊山峰峦迭起, 云树苍苍, 景色宜人,一眼望去好似烈马凝神远望, 跃跃欲奔, 山好水好, 恰逢夕阳斜下, 昏黄的颜色一层层铺叠而来, 红彤彤的变幻莫测,染红了山,映红了水,霞云有如苍龙, 又如雄狮变化无常, 轻纱火焰恍惚仿如仙境一般, 霞光迤逦, 正是风光大好时。
赵政轻啸了一声勒马驻足,开口道,“阿慈,这里风景很好,出来看看。”
他身边无一人,自不会有人应他,袖子里却窸窸窣窣有些小动静,接着先从里面探出个小脑袋,先是四处看了看,接着高兴地欢呼了一声,揪着他的衣袖顺着手臂爬上了他的肩头,悬着腿姿势标准的在他肩膀上坐了下来。
董慈现在只有巴掌大一个,但喜欢美景的脾性没有变,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眼前的骊山美景,不住赞道,“太美了阿政!”
赵政偏头轻碰了她一下,笑问道,“喜欢么?”
他的小王后乐得眉飞色舞,偏头便在他下颌上亲了一下,喜得眉开眼笑,“喜欢!阿政给的都喜欢!”
赵政有意勒了下马颠簸了一下,见他的王后果然惊呼了一声,小短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对他怒目而视,他心情愉悦,忍不住朗笑出声,心说她现在这么小,连猫都能把她叼走了,他不随身带着,被狼偷去吃了怎么办。
他带她骑马罢,共乘一骑,踏马扬鞭!
赵政心情畅快之极,勒马道,“阿慈,坐来寡人怀里来,一会儿掉下去。”
“嗯,好的,阿政。”
他的小王后很乖很听话的揪着他的衣襟往下滑,扒开他的领口坐进去,小爪子巴拉着他的衣襟,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又乖又可爱。
赵政心里想笑,低头下颌轻压在她头顶蹭了蹭,笑道,“阿慈,坐稳了,寡人带你遍游这骊山好风光!”
他的小王后眉飞色舞地伸手抵着他的下颌往上推,声音清亮亮的,摇头晃脑说,“阿政说话的时候不要凑得这么近,声音太大,脑袋被你震晕啦!”
哈哈,确实是!
他的王后实在太乖太可爱了,赵政心痒得不行,轻轻拉了拉她的小手臂,哄道,“那阿慈,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董慈:“夫君。”
赵政朗笑了起来,指腹挠了挠小粉人的下颌,低声诱哄道,“阿慈,说点什么……”
董小慈十分乖巧,软软唤了一声,“夫君,阿慈心悦于你。”
乖阿慈!
赵政乐出了声,如此甚好,他可以把她装在袖子里,让她躲在他的衣领里,或者用线栓起来挂在腰间的勾带上………无论怎样都好。
如此甚好,他很喜欢。
赵政唇边的笑就没下去过,没完没了没有尽头,“阿慈,再叫一声。”最好唱首歌给朕听听。
董小慈就夫君夫君咿呀咿呀的唱了起来,“夫君夫君……”
“阿政……阿政,醒醒,醒醒……”
人没叫醒。
董慈插着腰站在床榻边,烛火已经被她点上了,夜半三更好歹没那么吓人。
她是给陛下时不时的呼哨声还有笑声弄醒的,他今晚也特别好动,唇角挂起的弧度闪瞎人眼睛让她想忽略都不行,这模样分明是做美梦了。
虽说他声音低沉磁性,加之心情甚好听起来极其舒悦,但搁在夜半三更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她吓醒就一点都不意外,再者这也太稀奇了些。
说真的,她跟了他大半辈子,这模样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毕竟他是个睡觉特别安稳的人,几年前灭齐江山一统的时候他也特别高兴,那种高兴给他的是精气神,那种睥睨天下无所不能的豪情壮志,将他开疆拓土想让大秦雄踞天下永世长存的宏图大愿膨胀到了极致,并且为此殚精竭力也乐在其中。
天下唯我独尊,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他担得起这六个字。
莫大的成就容易激发人的自信与自负,这些自信和自负让他停不下征伐扩张的脚步,他也是真的很高兴,这种高兴让他沉浸在建造帝国的宏图志愿里,企图让这个由他和秦庭的先王们一手缔造的帝国更雄壮,更宏大,也更牢固,并企图让它永世长存,为此废寝忘食也乐在其中。
那大概是陛下一辈子最高兴的时候了。
现在这样在睡梦中兀自舒心傻乐的模样又与那种高兴很不同,大概是梦到了些轻松愉悦的事情。
这种事发生在陛下身上实在是比彗星撞地球还罕见。
董慈现在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抄着手在床榻前悠闲的踱了两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床榻上还兀自欢乐的始皇大大,她真是太好奇了,好奇始皇大大此刻活跃非常的小脑里究竟在研究着些什么。
坐拥金山美女,只怕都不会乐成这幅模样。
陛下还给她实地演练了做梦笑醒四个字。
烛火之下董慈还收获颇丰的get到了陛下的一个新表情。
因为董慈没再出声相扰,他却自己突然就从床上坐起来了,先是有些茫然地坐了一秒钟,接着摸了摸袖子,四处看了看终于看见董慈,烛光下俊美无匹的陛下脸上虽然没甚表情,但眼里明晃晃写着失望二字。
董慈抱着手臂瞧着他,暗自挑了挑眉,心说这是梦到谁了,稀奇。
外面天色昏黑,还是夜半三更。
赵政一看董慈这般模样,便知道自己做了个荒诞梦不说,十之八[九还做了荒唐事,兴许还有损君威,他的王后脸上明晃晃的都是调侃之色。
失策。
定然是明日骊山秋猎的缘故。
文臣武将们也可带妻女入猎场,但围猎血腥不已,除却凶兽之外也容易遇上刺杀,他便没打算让董慈陪着他去。
只这一场梦实在荒诞,他也实在荒唐,竟是给他的王后抓了个正着。
赵政面皮微微紧绷,尽量四平八稳地朝他的王后伸手道,“天色不早了,过来歇息。”
始皇大大通常都会用威严掩盖尴尬的事实,董慈心里暗笑,却又想他明日骊山秋猎劳神劳力,便将心里那股想逗他招惹他的欲望压了下去,吹了烛火握着他的手上了榻,窝在他怀里躺下来,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
赵政搂着温香软玉,却又想起方才的美梦来,揽着她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捏了捏,想感慨一句阿慈你怎么壮了不少,又生生忍了回去,只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道,“阿慈,叫声夫君给朕听听。”
董慈不曾想她还有被形容成壮实的一天。
赵政捏毛绒玩具一样这里碰碰那里捏一捏,董慈哭笑不得,伸手将他的龙爪抓出来,无奈道,“三更半夜的阿政你闹腾什么,快睡了,明日该没精神了。”秦国的狩猎可不是闹着玩的,危险是真危险,就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赵政:“…………”难怪他要做那等荒诞无比的梦,实在是他的王后太不懂得体贴夫君的缘故。
陛下搂着她不肯睡觉,被褥里握着她的手捏着她的手玩,董慈无奈,又有些想笑,动了动脑袋,凑近了亲在他唇上,依言软软道,“好了政政,我爱你,爱你一万年,不,十万年,哈,快睡罢,不困么?”
哈,他的王后总是羞于称呼他夫君,不过现在也差不到哪里去,姑且算是美梦成真罢。
赵政黑暗中无声笑了起来,含着她的唇缱缱绻绻吻了一会儿,这才压着笑意哑声道,“大半夜阿慈怎生如此热情,快睡罢,安,别闹了。”她和梦里面一样漂亮,也一样可爱。
“…………”幼稚鬼,董慈有些想磨牙,只在他腰上轻拧了一下作罢,心说等他从骊山回来再收拾他。
骊山围猎陛下收获颇丰,其中不乏些奇珍异兽,董慈听成蟜兴致勃勃的给她形容骊山猎场他如何如何出风头,他皇兄如何英勇神武剑术高超身手了得,围猎山林间狮虎豺狼,逐鹿问鼎天下,威风凛凛。
成蟜说得兴致勃勃,不难想象当时当景是何等意气风华快马扬鞭的模样。
董慈正处理山庄的事物,听得蹙眉,搁下手里的文简,叹了口气道,“而立之年的人了还争这些气做什么,身体要紧。”
董慈的意思是年纪大了就要注意,这些有危险争闲气的事情得十分慎重才行,能不参与尽量不参与,尤其赵政,终年都扑在朝事上,成年累月耗费的心血和心神,不是药能补齐的。
董慈经常管束他,他也听,但事情当真来了,董慈也拦不下他,他是乐在其中。
成蟜如今也是四十好几的人,日子过得恣意潇洒,并不把董慈的话放在心里,反倒是一摆手混不在意,“人活一世,自是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年纪大了更要活得爽快,想做什么抓紧时间做,小心翼翼畏首畏尾,倒是能长寿,只这长寿又有甚意思。”
成蟜说着看了眼董慈,接着道,“阿慈,你是不是担心皇兄,我听闪闪说你还因为朝事和皇兄吵架了,放心了,皇兄上次生病是因为天冷着了凉,他身体好得很,这次围猎并没有受伤。”
成蟜说着噗嗤笑了一下,看着董慈戏谑道,“还是阿慈你是说自己,看你不会老的样子,定是十分惜命了。”
成蟜话语里都是调侃之意,董慈却笑不出来。
她因为朝事和赵政吵架,是因为繁重的事务已经影响他的身体了。
他也不与她起争执,抱着她温温存存的糊弄过去,当真有事又是废寝忘食不知疲倦。
董慈这才生气发了火。
她劝不住他,她又很明白为何劝不住他。
董慈沉默不语,成蟜看着她神色一暖,难得正经下来,轻唤了一声,“阿慈,忧心无用……”
成蟜面上看起来玩世不恭混不灵丁的,实际却如小时候那般聪明通透,静静看着董慈道,“阿慈,大秦万世永存是皇兄的抱负,成了便好,不成,便要抱憾终身。”
董慈听了苦笑一声,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万世永存,想要大秦万世永存本身就是一条走不通的路,但就算如此,她也很难理直气壮的劝阻他。
前路虽然不明,但这就是他想做的事,为一桩事业呕心沥血,为一种理想至死不渝,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多不甚数,赵政的抱负和意图如此明确,他是霸主雄主千古一帝,走着这样一条路才是理所应当。
“这很难,因为无法保证看不见的几十年几百年大秦子孙是什么样……”成蟜伸了个懒腰,接着道,“皇兄定然也知道,所以费尽心血想让大秦尽量走得远一些……”
成蟜说着认真下来,接着道,“阿慈你估计也看出来了,扶苏贤德有余,霸气不足,做个守江山让大秦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英明皇帝绰绰有余,但他没有扩张版图的野心,皇兄励精图治,南征北战,是想肃清大秦周边的隐患威胁,打得那些人臣服于大秦脚下,交给扶苏前让它更强大更牢固,贤君扶苏来做,便没有后顾之忧。”
董慈想得通,但同时也渐渐的喘不过气来,年岁越长,心里越是不安,也越来越无能为力。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董慈想说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只成蟜还不等她说话,便摆手道,“阿慈我猜得到你在想什么,皇兄知道时间不够,自然会变本加厉,阿慈你医术高超,多给皇兄调养身体便是,莫要和他吵架了,阿慈你太笨了,男人的想法你是不会懂的。”
董慈苦笑了一声,劝不动赵政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尽量照看好他,以及踏踏实实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时光不饶人。
董慈费尽心思,却又十分清醒的看着那一天一步步越走越近。
嬴闪闪十七岁这年是个多事之秋,董慈从年初便暗自紧绷了心神,步步小心处处提防,夏末初秋之时陛下还是染了风寒,董慈提着心跳呼吸悉心照料,拖了两三月到秋凉气爽的时候,风寒好全了,董慈半点心神不敢松,战战兢兢的看护着他翻过这个要命的年头,心里还未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初春将至冰雪消融的时节,老天兜头就给她来了一一棒,劈得她脑袋一片空白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寝宫里赶,只觉心脏都快裂开了。
兴平来报之前董慈正看胡亥搜罗来的画像,嬴闪闪十七岁,正当成亲了,扶苏胡亥想从家世简单些的富家弟子里挑个优秀的男子给嬴闪闪做夫君,董慈跑来寝宫的路上听兴平说吐血了,脚步一踉跄就栽在了雪地里,是啊,她再是努力也只多给了他一年的时间,他脚下的版图比历史上大秦的版图足足扩出去两圈不止,劳费的心神又岂是药能补回来的。
世上哪来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这就是江山稳固泱泱大国的代价了。
董慈指尖抠进雪地泥土里,心里还绷着最后一丝侥幸和希望的弦,不住朝老天爷祈祷告饶,爬起来跑到寝宫,秉着心神跪坐在床榻边给他探了脉检查了身体,那根弦也崩断了,她是个大夫,他的身体经不经得起这场来势汹汹的病魔她最清楚,可她不想放弃,药石无用以后,她也开始寄托于奇迹和希望了。
她医术不够,治不好他。
左右是这三五日的事。
她的心脏也疼得快死了。
岱山送了药进来,哽咽着问她要不要再给他用点药。
是她平日做了来急救的续命丸。
董慈抓着衣领趴在床榻边等脑子里的晕眩和轰鸣声过去,肩膀僵硬连抬起来都困难,董慈拿温热的巾帕给他擦了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见他难受得眉头紧促唇瓣干裂,将药哺喂给他喝了以后,又含了些温水给他,做完这一切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董慈又写了些方子,删删改改的好半响,这才交在旁边候着红了眼眶的兴平手里,他是宫里的老人,见惯生死,赵政熬干心力油尽灯枯的模样,看一看,不用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兴平面上的悲痛忍也忍不住,嘴唇颤动张口欲言,董慈朝他缓缓的摇摇头,她说不出话来,但兴平知道她的意思,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难过的时候。
岱山与太医舍的医师就在旁边候着,岱山看了一眼便望向董慈,见董慈身体晃了晃精神恍惚临近崩溃,便上前把了脉,又给赵政检查过,起身朝董慈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出门去了。
其余的太医挨个的上来探了脉,皆是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不住告罪,兴平压低了声音厉声呵斥他们莫要喧哗,一群人拎着药箱乌压压的跪成一地让人喘不过起来。
病菌和病魔无处不在,自几月前赵政病过那一场,董慈心里未曾没有想过这一天,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怕,也不要难过,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他们踏踏实实不负于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也就够了。
一呼一吸都跟带了刀子一样带着血肉的疼,这样熬着等着他醒来,她也快撑不住了。
董慈一直在榻前守着,三天三夜里他醒过来两次,却只喘着气呼吸微弱又急促的握着她的手,话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又像是倦极了一般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甚至不清楚下一次他到底会不会再醒过来,每一分每一秒变得异常难捱,她想哭,但又怕惊了他的心神,就只能这么木然的坐着,枯死了也好,也省得心如刀绞又无可宣泄的窒息疼痛。
胡亥赶进宫来风尘仆仆,三个孩子候在床榻前,嬴闪闪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憋着没掉下来,没哭没闹,彷如不说话,赵政便只是普通的伤寒病症一般。
三日后董慈知道不能再等了。
董慈让兴平和岱山守着,她腿像僵硬着撑不直一样起来都废了好大的力气,董慈咽下喉间泛起来的腥甜味,面色平静地朝三个已经全部成年的孩子道,“你们跟我来。”
好在孩子们都已经成年了,也算是了结了一些牵挂。
董慈走了几步,她也走不远,就在旁边的偏殿里,进去便扶着案几缓缓坐下来,朝三个孩子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你们要看开些。”
嬴闪闪嘴唇动了动,未说话努力瞪着眼睛眼泪还是滚落下来,董慈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很是欣慰,嬴闪闪虽然是她的女儿,但落落大方矜贵純善,脾性爱好都如这世上旁的闺秀小姐们一般,扶苏胡亥将她护得很好,嬴闪闪没有沾染上她的那些脾性,好的不好的,这很好,她会过得很好,不用她担心。
嬴闪闪倒哽咽着来劝她,“母亲也看开些,母亲还有我们。”
董慈莞尔,摇摇头看向一旁已经做了十几年太子朝事游刃有余的扶苏,温声道,“你父皇病重的消息一出,朝野动荡不说,还得谨防各地的反叛势力,匈奴百越、孔雀、西疆、胡月、羌狄、犬戎都要防备反扑,往后便是想休养生息,也得文武并重……扶苏……”
每一块地盘每一片土地都流有他的心血,每一条国政都是他和朝臣百般思量的结果。
董慈深吸了口气,将眼眶里的热意逼退了回去,看向面前两个双目通红的孩子,接着道,“扶苏,胡亥,这是你父皇耗尽心血打下的江山帝国,希望你们能守好了,这是你父王弥留之际不放心的事,母亲已经替你们应下了。”
董慈本想是交代些自己的事,但怕他们多想,便也将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再者她要做的事其实一直在做,有利的那些她不担心,那些如女子书舍,女子学舍,天象舍,地震研究舍等等这些烧钱又没有收益的部门可能会就此消失了,她很遗憾。
她也很抱歉,对孩子。
留下的人总是承受难过的那一方。
很抱歉,孩子们。
扶苏胡亥叩首应了,扶苏嘴唇微动双目发红,董慈慢慢撑着膝盖站起来,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传来急匆匆慌乱的脚步声,兴平语气又急又乱,人未至声先到,“陛下醒了,姑娘,陛下要见你,陛下好些了醒过来了,一直要见你,姑娘快些过去!”
扶苏胡亥嬴闪闪都惊喜的抢出门去,董慈却心疼窒息头晕目眩眼里的泪霎时间便落下来,只这真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让陛下看见她通红着眼的时候。
这时候她就十分痛恨自己是个大夫,连如兴平和孩子们这般片刻的惊喜都感受不到。
董慈忙擦干净眼泪,自己往寝宫跑去,入了寝宫见赵政果然正靠在榻上看向这边,咧嘴笑了一个,两手撑在门边,转身朝赶过来的扶苏胡亥道,“你们看一眼便罢,先回去等等,你父皇与我有话要说。”
兴平在后头气喘吁吁点头,“主上只说见姑娘一人,太子公主们等等。”
岱山路过董慈,交错间轻捏了一下董慈的手腕,安慰之意显然易见。
董慈笑了笑表示了解,回光返照嘛,谁都有。
寝宫里便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安静极了。
赵政就这样看着她,目光里似悲似喜眷恋痛苦挣扎艰涩来回胶着,他醒来也没多一会儿,却如同几百年没有见她一般,想念她,渴望她,便是能这般一直看着她也好。
董慈在榻边坐了下来,握了他的手,眯着眼睛笑问他,“江山稳固,海清河晏,够了么?”
还不够,赵政缓缓摇头,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印在骨子里一样,看不够,看不够。
董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他微凉的指尖放到脸侧,感慨道,“你呀。”
赵政指腹在她脸侧摩挲了两下,董慈觉得离他不够近,便轻轻推了推他道,“阿政,你躺进去一点,我几天没睡了。”
是啊,他先前醒来她都在床榻边,这次醒来没有,他就想杀人,很暴躁,很生气,她还在,还这么关心他,跟着他说话,很好,他很喜欢。
赵政拖着不怎么听话的身体往里面挪了,这么丁点动作他气喘吁吁的气若游丝,他知道自己已经到尽头了,所幸还醒过来了,见了她最后一面,他昏昏沉沉的就想见她了,旁的事他怅然无比心有不甘,临死前能见到她,是她陪着他,他心里就安心快乐许多。
躺一躺也好,他可以抱抱她。
董慈便在他旁边轻轻躺了下来,拉过被褥盖好两人,被子拉到下颌下面,就这么任由他微微发凉发颤的掌心捧着她的脸,唇一点点落在她的眉间耳侧,她心里竟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不疼了,不难受了。
时隔多年,她还是很漂亮,洗尽铅华有着一副精致漂亮的容颜,一点都不老,像一个二三十岁的姑娘,漂亮,年轻,一颦一笑间贞静通透,如同一颗光亮柔和的夜明珠,不扎眼,但轻易就能夺去旁人的目光,见之忘俗,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赵政目光落在面前这张脸上,越看心里越是窒息的痛,他分明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任何的疼痛了,却依然能感受到这股尖锐锥心的疼,赵政掌心动了动却没多少力气,喘了口气道,“阿慈……凑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董慈便依言挪进了些,交颈相拥。
赵政笑了一声,微弱得可以,她的肩颈就在他唇下,赵政张口咬了上去,他有点后悔了,前几日有力气的时候为何不狠心的在她身上留下点印记,一生至死无法磨灭的那种,现在想留,也有心力不足了。
不甘心那。
许多的不甘心,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一种。
赵政双目渐渐赤红,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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