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胭华神情一滞，却随即用自然的神情掩盖过去，似若愧疚地说：“对不起，媚央，姊姊这些年对你并不好，可姊姊如今反悔了，所以想对你更加好些，这不……”胭华看向内室案上的佳肴，道，“姊姊想给你送点好饭好菜，好好补偿你。”

    虽是如此说着，可那称谓到底没变。媚央原本叫做眉央，是母亲给她取的名字，寓意暂且不提，朱父本不在乎媚央的名字，便顺了媚央母亲的要求。可胭华幼时总想着欺负欺负媚央，又知道她是狐妖转世，便说她是狐媚子，生生将那“眉”字改为了“媚”字。如今胭华未曾叫一声“眉央”，媚央便知道她并无真心。想来胭华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可媚央却将此事刻在心里时常想起作为警醒。

    媚央以质疑的眼神仔细地看了看胭华，道：“长姊此话当真？”毕竟父亲与嫡母不可能相信自己被胭华这番说辞骗过去的。所以即便胭华可能被惹怒自己也要这么说，虽然以后与自己一同进宫的是她，可真正能做什么、敢做什么的，还是朱氏夫妇。

    毕竟生命是第一位的。媚央并不想在选秀前际被弄成毁容、残疾或者意外身亡的。

    胭华果真怒了。只听她气急败坏道：“给你面子你不要，反而来疑心本小姐，你这贱婢不懂事，本小姐不奉陪了！”胭华转身便走，刘氏马上去拦她，一边拦还一边道：“胭华，不能前功尽弃啊！”胭华便喊着：“谁要拉拢那上不得台面、扫把星似的贱婢？做天子宫嫔要的是温婉贤淑又不是她那张狐妖似的脸，她凭什么比过我去？”却也不想，她在朱府的跋扈模样，不是半点温婉贤淑也无么？

    媚央仿佛才明白似的，一副寒透了心的模样，对依旧在原地的父亲道：“父亲，原来你与母亲带长姊来，为的便是此事么？媚央本无才无德，空有一副容貌，入宫也未必会得宠，父亲大可不必如此！”先做出一副决绝的模样，再假装回心转意，这便是媚央的打算。另外，“无才无德”那句，也是表明自己并不觉得空凭容貌可以夺得圣上宠爱，在后宫有一片立足之地，让父亲觉得自己并不认为自己会对嫡姊造成威胁，从而降低自己在他眼里的威胁程度。现在，媚央便等着父亲说一句话，无论说什么，媚央都会转头回浅湄阁，等上一会儿，再仿若回心转意似的追出来，无论说发现父亲走没走，都会说自己其实还是想依靠朱家的，可以冰释前嫌，并且在宫中扶持嫡姊。

    可朱父却道：“凭你的容貌，怎会不入宫？入宫怎会无宠？可父亲是怕你入宫走了歪路。做天子的女人，容貌身姿虽重要，可家族的支持也是极重要的啊，为父并不想看着你们姐妹两个在宫里斗得遍体鳞伤。你到底还是白氏的女儿，为父还是割舍不下那份情啊……”这番话说得虚伪，不想看自己与胭华斗，怕是自己如何遍体鳞伤都无所谓，他只想为自己的宝贝嫡女周全吧。不然这么多年怎么对自己不闻不问呢？说是割舍不下与母亲的情，可连一声名字都不愿唤，偏说什么“白氏”，若是为了感动自己难道不应叫声母亲的闺名么？还是说早就忘记了呢？

    然而他又为何要点明以自己的容貌极有可能获宠一事呢？难道把自己蒙在鼓里不是最佳选择吗？莫非……莫非他竟也盘算起让自己得宠扶持朱家？他或许是觉得胭华一人未必会牢牢地把皇帝的心俘获，如果自己能够得宠，朱家也会有好处？当真是好大的脸！这些年朱家如何待自己的谁都清楚，如今竟厚着脸皮地来让自己今后进了宫也不忘朱家？

    果真，朱父下一句便是：“女儿家，总是跟家族绑在一起的。媚央，你今后若是得宠，也一定要想着朱家的好。毕竟朱家好了，你才能好不是？”

    媚央心中已是万千鄙夷，却不露声色，只做为难状道：“可是，这么多年……”

    朱父赶忙挥手道：“什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做数了，人要向前看才行呐。从今日起，你的吃穿用度一概不缺，女儿家的东西，胭脂水粉，金银珠宝，你若想要什么，为父便给你什么。”想着媚央从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所要也不会多，朱父便夸下海口。

    媚央暗想，她若是要皇后凤冠上那两颗亮晶晶的红宝石他也给得了么？这么多年的亏待又如何能够一笔勾销？可她却做出欣喜万分的样子，道：“如此媚央便放心了。”虽似乎并没有完全接受他们的“好意”，却表现出一副只要有吃有穿便可以为他们所用的样子。这样朱父也会觉得自己是在他的控制中，对自己更加放心。朱父暗暗得意，心想人一直缺少什么就会满足于什么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媚央一直缺吃少穿，所以只要给吃给穿便轻易满足了她的需求，而吃与穿本就是最基本的东西啊。

    其实那句话说得不假，人缺少什么就会渴望什么，可惜媚央觉得自己缺的不是那点吃的穿的，而是权力。她从前连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力都没有，身处富丽堂皇的朱府，却过着比奴才还不如的生活。可今后她将入宫，那宫廷可是女人能离整个国家权力中心最近的地方，她要一步一步把那权力全部握在手心，踩在那些曾经带给她痛苦的人的头上！

    如此地与朱父客套几句，胭华与刘氏也回来了。不知刘氏如何劝了胭华，胭华竟收起了往日的跋扈，柔声向媚央道歉。既与朱父达成了那般的“协议”，媚央自是不再摆出一副质疑胭华的样子，而是好声好气地道：“姊姊，妹妹也知道姊姊只是一时糊涂才对妹妹那样的，如今姊姊改好了，妹妹自然会接受姊姊的好意。”胭华听了媚央如此说，便也放下心来。而媚央却心中暗诽，父亲与刘氏那样精明的两个人，怎么生出了胭华这么个蠢蛋，真以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好话便可以将十几年来的一切都抹去？就不说十几年来的那些事，只论她刚刚破口而出的那句，不过片刻竟给忘得一干二净？

    也对，胭华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嫡女，哪里知道憎恨的滋味？她不正是觉得她做做样子自己就需感恩戴德么？媚央稍眯了眯眼，心道，这样的人，父亲与嫡母竟也敢送入宫中？

    选秀便是三个月后的初夏。这三个月中，媚央的日子总算好过些了，除了浅湄阁内的摆设媚央不曾叫人动过，那每日送来的饭食，还有刘氏给媚央买的那些饰品，全都是好的。刘氏还给媚央拨了许多下人，由一名唤岚依的姑姑领着，可媚央不信岚依姑姑，亦不信其他下人，重要的事全都吩咐云绾去做。岚依姑姑一开始还总试着博取媚央的信任，后来知晓媚央绝不会信她，便也不再尝试了。

    媚央通过了第一轮测试。第一轮测试便是由宫里的嬷嬷检验身子，是否有疤痕、异味或残缺。媚央自然通过了，几日后，便是殿选。殿选当日阳光明媚，媚央带着云绾乘着马车与胭华一同入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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