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阴差阳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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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土心中有个固执的念头，那就是：向人诉苦是软弱的表现，你诉得越多，将会越软弱。

    因而，白土带着流血的伤口回到家的时候，非但没有愁眉苦脸，还笑嘻嘻的，仿佛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又仿佛捡到了一大块山水冲出的黄金白银。

    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白土爬上楼梯，上了自己的“小洋楼”——屋檐下的阁楼，立刻关上了小木门。

    没有人看得见白土的时候，白土露出了痛苦之色，痛苦得简直有些龇牙咧嘴了。

    他一向是这样一个人，乐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笑脸，但坚决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痛苦状。

    外人看见自己的痛苦状，会怎样？十之八九都是幸灾乐祸。

    哥哥们看见自己的痛苦状，会怎样？会百分之百的抓下巴，会百分之百的冷嘲热讽——在哥哥们的心目中，孩子的痛苦根本不是痛苦，男孩子的痛苦一向是自己找的——自作自受，那是活该。

    姐姐们看见自己的痛苦状，会怎样？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表示同情怜悯，让白土觉得很没意思。再说，在白土的心目中，男子汉就是男子汉，可不能在女性的温情中失去自己的特色。

    因而，躲进被哥哥姐姐们笑称为”小洋楼“的阁楼，白土才觉得自己彻底解放了，有很多看不见的绳子都纷纷碎裂了。

    白土躲进阁楼的时候，其实已“偷”了好几样东西藏在衣裳下面带进去了。

    首先，他“偷”了一绺纱布。

    母亲用石磨磨豆腐的时候，总要用一大块纱布过滤豆渣，白土早就花过心思了，觉得可以做怪面罩罩，可以蒙在头上装扮印度女郎，更可以顶替医用纱布。

    他用菜刀割了一个小口，撕了一绺，并没有抬母亲的老窝。

    其次，他偷了半碗哥哥的甘蔗酒。

    哥哥私藏了一瓶散酒在碗柜后面，白土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他试着尝了尝，发觉喝酒实在没什么意思，会让头脑昏晕，会让肠胃着火，真不明白那些大男人为什么会喜欢喝酒。

    酒没什么大用，但可以清洗伤口，可以当医药酒精用的。

    白土做事从来不做绝，总是记着父亲的教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因而倒走半碗酒后，还给三哥的酒瓶里填满了清凉水，看上去比原来还多了一些——三哥一定会暗自高兴的：“我这酒瓶一定是个宝瓶，不然里面的酒怎么会增多？”

    至于味道是否会变淡，白土一向不是品酒大师，三哥也不是品酒大师，肯定不会发现其中的诸多奥妙。

    再次，白土偷偷地拿了一坨“独脚灵”。

    父亲是个农民，是个算命先生加阴阳先生，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积极分子，是一个空想家，是一个实干家……父亲简直是上帝的另一个化身，差不多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奇人，至于医学方面，更是拿手好戏。

    父亲有两本很厚的药书，药书上有很多彩图，照着彩图挖药，照着彩图下的文字服药，居然能治好很多病。

    白土时常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也懂了一些药物药性：草乌可以要人的小命，可以泡酒擦治风湿病；三分三可以治痨病，但服用超过三分三钱，就会发疯，会脑袋昏眼睛花，见了小姑娘叫大妈；青蒿可以止血；独脚灵呢，又叫虫髅，传说是云南白药最主要的配方，不仅治咳病、胃病好得顶呱呱，治血更是顶呱呱头上再顶呱呱……

    走近父亲那用纸板、底索缝成的有十多个格子的长药箱，白土轻车熟路就找到了独脚灵。

    家里暂时无人，白土把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仿佛一个老把式的医师，很快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得头头是道了。

    处理好伤口，处理有关“罪证”——那半只包扎过伤口的袖子，白土写起了日记：

    “今天是一个黑道日子，也是一个黄道吉日，我倒霉透顶，又幸运万分。”

    “玻璃片不该用尖利的锋芒刺我的脚，我不该用尖利的语言伤一个天使的心。”

    “我不知道玻璃片是否会后悔，但我相信自己的肠子已悔青了二分之一。”

    “我不需要玻璃片向我道歉，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向那个天使道歉。”

    “玻璃片是畜生，没有感情，但我不是，我分得清谁是不可信任的人谁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今天过得真快，但愿明天早些到来。”

    “现在，我被一个学校迷住了，那里有很多图书，还有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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