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阴差阳错（4）

，有些伤感，说到最后，又莞尔了。

    不等白土开口，又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补充：“家里现在只有四个人，我把大嫂楚明月都忘了——她同父母一块儿种地、酿酒。大嫂是个高中毕业生，对我可好啦，家务事和侄子的事忙完以后，经常教我学古诗词，给我讲故事，同我抢着读小说，画画儿。”

    “周玉静？白雪公主叫周玉静？”白土心里重复着，觉得有些失望，又觉得名如其人。

    等到白土自我介绍，他原本想信口开河一番，但周玉静的态度让他肃然起敬，也就老老实实介绍了起来：“家在西飘落村，爹爹姓白，妈妈姓蓝——白蓝搭配，调弄出五个儿子四个女儿。男的，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女的分别是春、夏、秋、冬。大嫂姓毛，二嫂姓杨，三嫂姓陈，四嫂可能会姓沈，大概会叫沈桂芬。”

    “为什么要说‘可能’、‘大概’？”周玉静想笑，看看忙着编排座位的刘老师，收敛了笑容。

    “还没订婚，还没娶回家，他们好像有那种意思，所以只能这样说啊。”白土叹息了一声，“她真不幸，很聪明，很可爱，可惜只读完一年级就回家了。”

    “这样不幸的人太多了，的确不幸。”周玉静真心同情，然后说，“你家姊妹的名字真有些怪——一定是计划生育的结果。小学课本里有个少年闰土，是鲁迅先生写的少年英雄，你叫白土，不知有没有他勇敢？闰土敢在西瓜地里刺猹，不知你敢不敢？”

    真是奇思怪想，把“闰土”同“白土”扯到了一块儿。

    “可惜这儿没有西瓜地，也没有猹，不然我也像试试看。”白土悠然神往起来，“第一次见到满身是刺的动物，我一定会很害怕，一定会逃跑，不过不会跑远，很快会面对的。”

    “这我相信。”周玉静点了一头，秀发跳了一下舞，然后用指头按按额头，问：“你哥哥姐姐都是农民吗？”

    白土忘情地谈了起来：“三姐白秋在城郊机砖厂工作，其余的都是农民伯伯、农民阿姨或农民姐姐。本来，四姐白冬在学校读书很勤奋，可读到四年级时，家里缺少劳动力，又加爹爹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又加大哥说女孩子读好了书也是别人家的人，四姐一赌气烧了所有的课本，回家了。我三姐也面临被逼回家的命运，但她为了自己的前途，倔强得差不多要六亲不认，才逃出了农门，考得了一个工人的职位——她读高中的书费，是自己捞泥鳅、拾菌子、砍柴卖了筹起来的。我最敬佩我三姐。”

    “这样的人，我也敬佩。”周玉静由衷地赞叹着，挪了挪身子，与白土相距只有五寸左右远了，“你呢，以后也打算做个农民？”

    “请你坐进去一点好不好？”白土脸红了，见自己无法再向外挪动，准备站起来了。

    周玉静嫣然一笑，抱歉地挪到了最里边，讪讪地说：“我忘了你是个男生。”

    “我可没忘记你是个女生。”白土说得很严肃，“我不想做农民，想写诗，写小说——现在什么都没写出来，但我相信以后会写出来的。”

    “想做个小说家和诗人？”周玉静表示赞赏，“我相信你会梦想成真。”

    “谢你的吉言！”白土很认真，“有一天我写小说了，你一定把你写进去——你是白雪公主转世。”

    周玉静脸红了，静默瞬息，说：“不是我看不起农民，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才来这世界一回，只为吃穿活着，有些不甘愿。你写小说了，我一定会抢着读。我呢，想做一个画家，把那些高山、流水、蓝天、白云、大海画下来，等我老了的一天，我画的那一切都还年轻……”

    白土有一种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一种酒醉的感觉——第一次偷酒喝的时候，产生过这种感觉，昏昏的，美美的。

    “你连山也能画？”白土半信半疑，“我也画过几次山，姐姐说像馒头，哥哥说像牛粪，没有一人说那是山。”

    周玉静笑笑，说：“因为不懂才觉得难，懂了就不难了。我懂一点点，有机会画给你看看。”

    白土点头，向周玉静挪近了一点，又倔强地挪开了，说：“我会画竹子。我爹我妈都说画得很像。有机会，我也画给你看看。”

    两人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许多，不过学生们还在忙自己的座位，刘老师也还在忙，没人在意他俩。

    “你喜欢看小说吗？我可以借给你一些。”周玉静突地有些羞羞答答了，“那些小说也真好笑，男生拉着女生的手，在海滩上跑啊跑，笑啊笑，留下一串串分不清你我的脚印……”

    白土立刻背起了手，偏执地说：“那样的小说，我才不看。我看《西游记》、《水浒传》、《说岳全传》、《隋唐演义》、《三国演义》——每本都看了好多遍，我喜欢那些英雄好汉。三哥让看《红楼梦》，我总是看不完，总觉得为一些丫头片子写那么厚厚的一大本书，好没意思。”

    “怪啊，我偏偏喜欢《红楼梦》。你说那书不好，可能是你没读懂。我大嫂告诉我，《红楼梦》才是一本很伟大的书，曹什么写了十年，高什么又补写了一些。”说到书，周玉静兴致勃勃不亚于白土，但即便激动起来，那份端庄也丝毫不减，唯一遗憾的，是忘了“曹什么”叫曹雪芹，“高什么”叫高鹗。

    这时，刘印铭老师已编排好座位，敲起了讲桌，高声说：“大家安静了！请听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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