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谢青衣听她这样轻声说话,心中竟已明白了她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他沉默下来,半晌方道:“夫人,实不相瞒,青衣早已寿数无多,若能以青衣一人性命换得夫人全身而退,已是好极了。”
宋昭宁万万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眼中谢青衣向来强大,身手武功又是出奇地好,怎么看都不像是寿数无多的模样。她向前走了两步,怔怔唤道:“谢青衣——”
谢青衣却向后退了两步。
他道:“青衣原不想告诉夫人,只因生死有命,说了倒徒惹的人难过。倒不如不说了。只是夫人也请记住「生死有命」这四个字,须知便是青衣死了,也不过心上得其所罢了。原与夫人并不相干。”
宋昭宁听了他这样安慰的话,心中只越发难过起来。
她不免问道:“到底是什么病症?倒是这样对人性命有损?”
谢青衣道:“不过是先天有些不足罢了。”
他不愿多谈此事,怕被宋昭宁察觉出什么不是来,于是道:“青衣来前已嘱了林将军去请白将军从中斡旋此事,万望能保得夫人及宋氏二老的平安。——夫人切莫担心,想来不过几日便能出去了。只白宿因知了庞危的存在,倒想求个明白。林将军先前答应了夫人不将庞危的事告知白将军,二人还因此闹了一场。青衣却想着这些事都不比人命重要,所以请林将军前去分辨清楚了。不知可还使得?”
宋昭宁道:“这事做得很是。谢侠士如今在外,诸事便有劳侠士费心了。”
她心中因想着谢青衣寿数无多的事,一时却竟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又见谢青衣原是不愿谈论此事的模样,心里更是沉甸甸的,于是只说了一句,便又沉默了下来。
谢青衣立在栏杆之外,只垂着头,看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心中苦果同着一些纠结缠绵,竟是都一齐涌上他的心头来。他不由想起鬼道长老说的那话:他原是命不久矣的人了,果真不曾告诉宋昭宁他的身份方是对的。否则她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他心口疼痛难忍,好半晌方才将心中的悲苦压了下去,只低哑着声音说道:“夫人,还望在此静待几日。青衣定会叫夫人能早日出来的。”
他话音落时,身形便是一慌,一闪的边角遂慢慢又化作了雾般的形态,在这黑暗的牢狱里,竟仿佛从来便是一体的似的。
宋昭宁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呼道:“谢青衣——”
谢青衣的身形一顿。
他的容貌已有一半化作了黑雾,那黑雾笼着他的面容,叫宋昭宁看不真切。她遂不免又向前走了走,望进了他的眼睛里。
她道:“谢青衣,你是个真正的侠士。便是真因身子不适,也莫要先将自己的求生意识给断了。事情不到最后,哪里知道会不会有转机呢?你说愿我能平安喜乐,我也唯愿你能健康长寿罢了。”
谢青衣隔着缭绕的黑雾望向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都叫黑雾遮住了。他只能隔着那薄似羽纱的黑雾望向她,唇上嗫嚅良久,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青衣缓缓压下了他心中的不平缠绵之气,在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说道:
“好。劳夫人挂心了。”
宋昭宁立在原地,看他良久,半晌方才缓缓道:“愿侠士,珍重罢。”
谢青衣颔首,身形在刹那间全全化作了烟雾,而后一阵风过,顿时没了踪影。
宋昭宁立在原地,看着谢青衣先前站着的位置,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
她想道:“如谢青衣这般真侠士,却难得长寿;如封胥那般的温润公子,国之重器,却被奸人占了身躯,反倒沾染出别的事来。可见神佛虽在,却不能叫好人俱得平安,平安喜乐,或可笑矣。”
她一时心中竟升腾起了这些负面情绪来,然又自觉不对,立在原地待了半晌,眼中不自觉地坠下泪来。
她轻声唤道:“封胥,你可在此,你若能与我一见,那该多好。”
然而无人回她。只牢狱中的冷风倏忽吹来,将她的衣衫吹得沙沙作响。
她自墙上碗大的窗口向外望去,一应的黢黢,全然见不得星子和月亮,只觉越发冷了些。
而后她环抱住了自己,低低地唤了两声。
“封胥……封胥……”
声音苦痛,闻者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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