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宁伸出手来,直将那门推了开去。却见其内忽而灯火大作,转瞬之间,便似金乌落地,将其中照了个分明。
宋昭宁忙敛袖往内看去。
那石壁上却再不是她先前所见的壁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篇草书写就的文字,依然是力透纸背,字迹深深地落入石壁之中,只观之大概,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抑郁不平之气。
宋昭宁抬眼望去,只见上面写道:
——乙酉之年,余与澹台束书定人鬼相合之约,天下是定,渐生清平之气。时维九月,相与出游,却谁知正中其计。
宋昭宁看至此处,心中一跳,连忙往下看去。
——人鬼相违近千年,鬼道渐别三道之外,余挂念此势,自觉鬼族再难独存,因遍访诸地诸国,而得之澹台一族。天命已乱,旧皇亦败,因求之梧桐择而栖之。
余与澹台,初识江湖之远,后知庙堂之高,斩三元,并豪族,救其父母,谋之高位,上奉其称帝,中训其良兵,下共之分桃,公私之情,未有与之相违者。又早闻人族重诺,自思于公有乙酉之约,于私亦有彤管之赠,相识相交二十有余,但知授受之亲近,未知权柄之惑人也。
宋昭宁心中狂跳,只看着文中分桃、彤管之言,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先前在看见壁画上的过往时,便觉察了些不是处,她究竟是个女子,于情之所钟之事,倒比男子更能见其所以,此时见了这篇回忆文字,虽不免见之心颤,但到底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她摁下心中所思,只继续向左看去。
——然则九五难与他人,卧榻不容酣睡,所谓情之所钟,亦为笑话。余早脱权柄,鬼道之众,亦散落江湖,不会朝堂。余自思野心无故,则可安平,却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乱不见眼前而早生焉。人族只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不论前因所以,直布下通天之阵,意欲将鬼族之众一网打尽。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余与澹台相约锦官之城,把酒而话桑麻,不论长老殷殷相嘱,而以鬼族数众依澹台之言行事,散之六地,成之绝阵。其日戌时,六地鬼族为阵法所困,尽陨其中。当是之时,余问之澹台:鬼族助汝良多,何以终拔剑对之?往之种种,尽为烟灰耶?
澹台默然不答。唯阵法之力渐消吾力,而终不可与之再战。吾以全力逆之其阵,解之鬼族半数脱困,然其终元气大伤,不可久存,引以为憾。然则吾亦难保自身,困于中阵。是年冬月,刻之石壁旧时画与书,因觉力尽,待之殁也。
宋昭宁一字一句地念完,忽想起封胥曾同她讲过的,鬼族先时因不知名缘故而元气大伤的事,鬼族人众经此不过留下数千之众,想来那场浩劫亦同此事相关。
她心中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虽则白衣在门上大书澹台束,你负我这六个悲愤大字,但实则他回忆往事,更多的却是一种枉然。她念完了这篇简短文字,心下不免叹了一回,因转头朝外看去,却见自己左侧不知何时竟立了一人,直看着那篇短文出神,眼眶之下,骸骨凛然。
宋昭宁掩面“啊——”了一声,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跌了两步,直惊得她心脏“扑通扑通”,好似即将跳出来。
她直看着那骸骨,却见他渐渐转过了脸来,眸中一点碧莹鬼火,竟猛然窜了起来。
“啊——”
宋昭宁猛然向后跌了一步,却被人连忙接住了。她心中只记得先时的骸骨,一时竟惊慌起来,连忙伸手推那接住她的人,却被人拽住双手,而后便听人唤道:“宋姑娘,是我。”
宋昭宁闻得熟悉声响,心脏却好似被人抛起又落下,直骤跳喘息半晌方止。卫湛拽住她的手,但觉入手冰凉,而宋昭宁的脉搏亦跳动急速,他不知她见了什么,亦不知她如何自幻境之中逃出,一时只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抚道:“宋姑娘,没事了,没事了,且莫怕了。”
宋昭宁喘息良久,终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抬眼望去,所见之处仍是一片黑暗,唯有远处似有一点橘黄色明光,堪堪照亮了遥远处的一点黑暗。
她望着远处,看见那明光似乎照亮了一道门,不免伸手指了过去,呼道:“卫湛,那是……?”
卫湛伸手将之扶稳,因走了过去,直伸手一推。
却见那大门陡然被推开,门后,一片明光奔涌泻出,直似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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