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温顺乖巧,今日竟是如此颐指气使。却原来,从前那般作态都是装出来的。怎么,你莫非还想替你生母讨什么公道吗?你也看见了,是她自己自缢而死,可没人逼她,你还想要讨什么公道?”
“公道?”
穆丹语站出来,“父亲风流一生,何曾给过任何人公道?”
穆老太爷勃然大怒,抬手就欲给她一巴掌。季珩瞳孔一缩,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迎上他满是怒火的眼睛。
“岳父大人,请止。”
穆老太爷还不惧季珩一个小辈,一拂袖道:“我当她怎么突然心性大改,却原来是你纵容而为。你们季家,好歹也是读书人家。你虽尚武,自小却也是学过诗书礼仪的,如今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吗?竟学会了顶撞长辈,不顾人伦。可知,此为大不孝!”
季珩语气淡淡,“岳父口口声声诗书礼教,人伦天理,那请问您可曾有尽过父亲的责任?”
他自然知道妻子在府中不受待见,也知道自己这个岳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他还能做好表面功夫,但此时此刻,妻子因生母之死伤心欲绝,作为亲生父亲的穆老太爷,却依旧云淡风轻,想轻易揭过此事。
有的人永远不知什么叫适可而止,只会理所当然,得寸进尺。
“子不言父过。所以岳父大人便可以心安理得的,为老不尊,是吗?”
他们姐弟三,脾气都不差,前提是莫要招惹上门。
“岳母虽为妾室,却也是上了你们穆家宗祠的,为你们穆家诞育过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大燕律法,可没有哪一条规定,为妾者因位卑而命贱,无故身死而不究。此前岳母时常受人凌虐,她不喊冤,我们做子女的,也不能为她不平。可如今,她莫名其妙自缢,若说这其中没有隐情,我却是不信的。”
季珩强势起来,语气也无半分波澜,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压抑。
穆老太爷原本理直气壮,如今却有些底气不足。
“那又如何?你们都检查过了,也盘问过了,没人逼迫她,是她自己想不通要自尽,怪得了谁?如今尸体已入殓下葬,你们却不依不饶,吵闹不休,究竟意欲何为?”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穆丹语眼眶通红,大声道:“她当初走投无路卖身为奴,只因容貌出众被你看中纳为妾氏。她位卑,反抗不得,只得顺从。主母不慈,她也没有抱怨的资格。半生都步步谨慎,如履薄冰,只想平安度日。哪怕是为人刁难欺辱,也隐忍不言。我自知,身为庶女,本是原罪,同样没有怨天尤人的资格。可为什么,我不过就是嫁得良人,就要怀璧其罪?她什么都没做过,却要被连累嫉恨。走投无路,以至于自缢身亡?这一切,父亲当真不知?”
她浑身颤抖,激动非常,“您知道,您什么都知道,但在父亲眼里,这些都不重要。左右不过就是一个姨娘,一个庶女而已,你从来都不缺。谁死谁活,也就一副棺材抬出去,随意葬了,便可风过无痕,对吗?”
有些话搁在心里藏得太久,爆发得就越发猛烈。
穆老太爷从未见她这般模样,震惊得忘记了反应。
穆丹语眼里含着泪,却昂首挺胸,直直看着她的父亲,“说到底,她所有的‘罪’,都源自于父亲你。当初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沦落为妾,不会被人欺辱抬不起头。你纳了她,却未曾护过她分毫,哪怕是在她受到欺辱时为她说过一字半句。正是因为您无限度的纵容,才让她处境日渐艰难,最终走上绝路。”
穆老太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这个逆女…”
季珩目光皱冷。
穆丹语嗤笑一声,“逆女?能得父亲如此评价,女儿也是荣幸之至。或许我早该做个‘逆女’,早就该将那些虚伪的圣人之言通通抛诸脑后,早就该将我娘从这个虎狼之地接出去。或许,她就不会死。更不会,连死都无人过问一句,她到底因何而死?父亲你以为我今天想做什么?她从来都与人为善,哪怕被活活逼死,也不愿我计较报复。我只是,想父亲说一句实话,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为她的死表示哀痛,让害她的人,哪怕只是为她上柱香,道一声悔过,便已知足。就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过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