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以来,空气里一直弥漫着焚烧秸秆的味道,天空像落了尘土的毛玻璃,灰蒙蒙的总也擦不干净。禁烧秸秆的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传单一直发到学校,学校每年都有关于“禁烧秸秆、保护环境”方面的主题教育活动,什么动员讲话啦,宣誓啦,签名啦,形式可谓丰富,老师还要布置学生回家让爸爸、妈妈签字承诺,不焚烧秸秆。参与这些活动,不免有点尴尬和不解。更有各村的村干部日夜在田头看守、巡防,可是,秸秆焚烧还在继续。秋收时节,收割机隆隆地走过,田里留下大片的稻草,若不焚烧,秋种无法进行;若是把稻草收起来,村子里留守的大凡是老年人,缺乏没有劳动力;若是买到热电厂、饲料厂什么的,卖的钱还不够人工和车费。于是,三更半夜起来,点一把火,烧上一个时辰,稻草就变成了草木灰,就一宿的功夫,村子里很多庄稼地都变魔术似的涂上了斑马纹,灰一块,黑一块的。而这烧秸秆,还得冒着受批评、挨罚款的风险呢。
去年秋收时,婆婆打电话来说,村干部已经找到家里,劝老人家不要焚烧秸秆,否则,作为吃国家饭的儿子、儿媳会受到处分。七十多岁婆婆特别担心,又特别无奈。后来,我们决定让二老把田租给人家种了,今年便不再为收稻草的事情烦恼了。想来,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还在为如何处理稻草而烦心着呢,而我却难免为稻草叫屈,因为,多年以前,稻草是村民家里不可或缺的“财产”常常行使着“救命稻草”的伟大职责。稻草,曾经陪伴和温暖过我的童年,也曾充实和装点过贫苦的日子
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我的童年的乡村,随处可见稻草的身影。房前屋后的草垛,像小山似的,一座一座。儿时的我和小伙伴们,喜欢爬上草垛,眺望如泰运河北岸的县城,看运河中装着嫁妆和新娘的喜船缓缓行过;喜欢给草垛掏洞,把瘦小的身子藏在草洞里,任稻草尾巴在脸上、脖子里挠痒痒;喜欢倚在草垛旁晒太阳、避风寒,把夕阳的余晖涂抹得满心灿烂
夕阳西下,炊烟起了,家家户户草屋顶的烟囱里飘来稻草焚烧后那温暖的味道,有稻草人戴着草帽在田间挥舞枯瘦的手臂。夕阳下,草垛、田野,草屋、炊烟,孩子、稻草人,构成童年里最美的油画,永不褪色和老去。贫瘠的乡村,因为稻草的装点和奉献,显得亲切而质朴;苦难的乡民,因为稻草的陪伴和助力,倍感温暖和踏实。
稻草维系着庄稼人的日常吃住。农人建房要用稻草,稻草搅拌在黏土里砌成泥墙,不容易倒。房顶上铺上一层芦席,再铺一层柏油毡,最上面铺一层麦秸草或者稻草,网上草绳。记忆中爷爷和奶奶就住在这样的草屋里,光线昏暗却也冬暖夏凉。草绳自然离不开稻草,村里人都会搓草绳。爷爷搓草绳特别拿手,从一捆稻草中抽出三五根,分别抓左右手中,两手相对轻轻一搓,稻草就在手掌外舞蹈起来,那草叶和稻穗梗随着双手的搓动,像风车似的打着旋儿,转着、转着,草叶越来越短,掌跟处慢慢吐出“麻花”来,然后再接稻草,再搓,一会儿功夫,爷爷脚下就生出一摊绳子,一圈圈匍匐在地上。看着神奇有趣,也忍不住要试一试,可稻草到了我的手里,就很不听话了,怎么也合不到一处,好不容易两股稻草扭到一块了,却松松散散不像绳子,而手掌却早已磨得通红,滚烫滚烫。爷爷看了总是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搓绳子了。”爷爷黑瘦的脸上,笑容憨厚而灿烂,额角的皱纹像我搓的“绳子”那般松散、不平。草绳的用处可就大了,那时候没有塑料绳,布料更是紧张,捆扎东西都用草绳。草绳编成网可以罩房顶、笼草垛,草绳织成“草络子”可以抬缸啊,桶啊,粮食啊,生猪啊,稻草的韧性和凝聚力真叫人感叹和敬佩。稻草一经水泡,就更有韧劲,不容易断。所以捆扎小东西,往往直接用稻草,夏天扎秧苗,秋天扎草把,冬天捆黄芽菜,逮到小鱼就用稻草往鱼嘴里一穿,打个结巴挂在屋檐下,任凭鱼儿怎么挣扎也脱不了稻草的束缚,急得猫儿在墙角干转圈。
稻草温暖着庄稼人的简单日子。那时的土灶,生火都得靠稻草这种软和草,火柴一点,往灶膛一扔,炊烟就袅袅升起了。生煤球炉也得靠稻草引火。所以,总感觉是稻草点燃了人间烟火,驱逐了饥饿、寒冷。稻草真是能取暖、保暖的!每到冬天,母亲都要给猪圈里铺上厚厚的稻草,还经常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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