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伪装了那么久,小心翼翼的幸福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要失去了。
妁慈感到自己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来。然后见俊抱着她的肩膀,闷闷的哭了起来。
萍儿没有再耍什么手段。
当天晚上,见俊便给了她名分,把她封做美人,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萍儿照例梳妆打扮了,去给妁慈磕头。
她当婢女时,姿态不卑不亢,如今封了帝妃,却忽然姿态卑微起来。一口一个“奴婢”。妁慈听了,只觉得吞了苍蝇一般厌恶。
于是连惯例的几句场面话都没说,只命铃音把赏赐给她,挥手让她退下,然后便径自离开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迁怒了。
她把对见俊的失望和不满,全部发泄在萍儿的身上。但是不可否认,最初的错误,其实是她自己犯下的。她的喜好表露得太明显,无意中引导见俊埋藏起真实的面目,压抑着真实的感情,伪装成一个纯然无辜的小孩子。
当他有一天再不想压抑,那些积攒起来的情绪一旦爆发,便将一切美好的回忆都撕碎了。
那个晚上见俊失去了些什么,妁慈又何尝不是?
——当见俊抛开柔弱渴爱的伪装、阴郁的推倒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全部眷恋。
晚膳的时候起了风。
来了个小太监,照例送来了两盘菜。却没有带来见俊的问语。
妁慈也什么都没说,平淡的打赏了,送他走。
铃音默不作声的为她布菜,她放下筷子,独自进屋关上了门。
没打好的那条络子还躺在桌上。打好的那条正系在她手腕上——前一晚见俊用来绑她手的,就是它。
上面的梅花络已经被挣歪了形状,珠子却好整以暇的紧扣在中间。
妁慈扯了两下,依旧没扯开上面的死结,反而磨疼了伤口。
便开始四处翻剪刀。翻出剪刀来,面无表情的一铰,推开窗子,将珠子带绳子一并丢了出去。
然后便看到见俊立在阶下,默默的望着她。
妁慈回头狠狠的扣上窗子。
片刻之后,铃音来通禀,说见俊来了。
妁慈淡淡道:“我睡下了,请陛下回吧。”
见俊在殿外等到半夜。
妁慈点着灯,将桌上的络子也铰了,抠出珠子来,用针钻了个孔,穿起来挂到脖子上。
她有些后悔将另一颗丢掉了。
这种非天然材料的人造物质,就算淘汰了也依旧属于时空管制垃圾,不能随便丢弃。她明日还得再找回来,多麻烦。
处理完净水石,她又翻了本书,对着烛火读。
直到铃音来报,说见俊离开了。她才放下书,揉了揉被烛烟熏疼的眼睛,上床睡了。
第二日,宫外太妃送了不少礼品来,并未进宫道别,便带上元浚启程回国了。
妁慈虽心绪混乱,却知道这种失态不能影响了正事,便遣吕明和铃音传赏,为他们饯别。
不一会儿,内府小太监便带着那套卷轴过来。妁慈接到手里,忙展开来。她久不习颜体,此时见了只觉得风神俊秀,不比王羲之的流风回雪少一分仪态。不由些微不解自己当初为何要弃颜从王。
小太监还在一旁等着,出声道:“娘娘……”
这是妁慈第三次见他了,却还不知他的名字,不由略有些尴尬,笑道:“你叫什么?”
“颜与义。”小太监喜形于色,忙答道,“颜如玉的颜,‘吾与点也’的‘与’,忠义之士的‘义’。颜与义。”
妁慈噗的笑出来,道:“美人自然要许给英雄,好名字。”
小太监愣了愣,妁慈又道,“你很有学问。”
小太监摸了摸头,嘿嘿笑了两声。
妁慈见他眯着眼睛的模样娇憨可爱,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头。手伸出去,却尴尬的停在半途。
小太监却没意识到,道,“对了,娘娘,”他在袖子捅了一阵,掏出个银袖炉来,呈给妁慈,“这是寿王府跟礼品一道送来的。但小人核对了,没看到礼品单子上记这个。回头去寿王府问,王府却已经走空了。”
妁慈接到手里,见是个小巧的菊瓣手炉,炉盖圆如满月,当中镂刻着一枝桂花,栩栩如生。她记得中秋节那天,见俊曾送过她一只一模一样的,不觉茫然失神,眼泪毫无征兆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