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便能看见屋内那两个人紧紧相拥的场面。
周季尧的宅邸内。
迟宇新席地而坐。酒窖的温度开得很低,十多度,凉意顺着地面往身子里爬。一边的桃木桌上摆放着好几瓶酒。光线很弱很弱。
周季尧打开音乐。这音乐是前几日沈君改的,嫌他那些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李宗盛沧桑的声音在唱着,“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
周季尧在迟宇新的旁边坐下来,伸长了腿,替迟宇新倒上酒。这么多年的默契,他多少也能够明白些现在的状况,也就什么都不在多问。
“这丫头,换的这是些什么。”周季尧一脸不满,他从不曾听流行歌曲。可偏偏沈君选的都是这些。
迟宇新笑,“这不蛮好。我看你,恨不得把自己装在套子里。”
“这无谓的人生里,总还要有些坚持。”周季尧抿了一口酒,“对了,我上回从宁江过来,见着你大哥了。”
“嗯?”迟宇新挑了挑眉,将杯子里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貌似是跟宋家那闺女在一起。”
“她不是出国了,好几年都没回吗?”迟宇新不解。迟宇荣当初对宋家那姑娘的心思,他也是明白的。
“谁知道呢。”周季尧耸了耸肩,“这人,总有过不去的那一道坎。”他将手边的酒瓶递过去,看着迟宇新自个满上了,又说道,“你不也是这样吗?”
迟宇新没接话。
这一生,过不去的坎,无谓的坚持。都还是有的。无论他,还是周季尧。
好一会,迟宇新摇着高脚杯,他的脸掩映在灯光之中,美好的悲凉。“跟能否跨得过去与否无关。说到底,也只是我的蠢劲罢了。”
“留着这么个蠢笨的坚持,也未必不好。”周季尧举杯,“为我们的蠢劲干一杯吧。”
浅淡的灯光映在玻璃杯上,熠熠的光芒。像极了某人的眼睛。也映出了两个男人的面容。很多事情,或许也并非是没有办法接受改变,仅仅只是自己的蠢劲,与无畏的坚持罢了。
冰凉的空气中,李宗盛的声音氤氲开来。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
病房里的何可人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全然无知。顾锦言紧紧地搂着她,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原来彼此还能如此相处,如此平心静气地面对。
何可人轻轻抱着顾锦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自己的嗅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他和她可以毫无顾忌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坦诚相对,给彼此一个最温暖最诚挚的拥抱。
一别十年。
这毫无间隙的拥抱,来得太迟太迟。
顾锦言低低开口,“可可。”
那一句对不起,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时候,他以为尹芬仅仅只是不愿意何可人身边的人是他。毕竟,他的母亲李云沁介入了尹芬的婚姻致使尹芬与何光耀离婚。说到底,也还是他的愚昧无知罢了。
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却从没曾仔细了解过在他的视线之外,她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
在来到医院前,何可人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顾锦言说。想要给他一耳光,想要指着他骂,告诉他那些牺牲她并不需要。
可是此刻,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最诚挚的感情都给了顾锦言。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为了他,可以承受所有的责骂与鞭笞。甚至,她宁愿抛下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羁绊,只为了维系与他的羁绊。
那样的奋不顾身怕是再也不会有了吧?
长久的静默之后。
何可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病房里响了起来,“顾锦言,我所需要的,并不是你牺牲自己来成全我的安危。那时候我需要的,是你在我身边。即便等着我的是地狱,我也想要和你一起前往。”
顾锦言没松开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那样的地狱,我知道有多痛苦。所以不愿,连你也要承受一样的痛苦。”
连自己的存在都成了肮脏的,不可接受的。而日后,那些回忆就像是甩不掉的尾巴,苦苦地折磨着他。
何可人心底里很凉很凉。顾锦言做错了吗?她没办法说他完完全全做错了。他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护住她。可之后的事,是尹芬的选择,谁又能料得到呢?
可是,于她,宁肯掉进地狱里,也不愿同他分开。
顾锦言想给她的,却是自己跳进地狱,将她留在这人间。
屋子里很静很静。小小的一盏灯,静静照着这屋子。
何可人低眉,看着顾锦言身上的病号服。他瘦了很多,这病号服穿在身上,有些大,松松垮垮的。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也放过自己,别再折磨自己了。”她慢慢说着,那些话,往自个的耳里心底里直钻。